挂断电话,雷耀扬靠回椅背,重新隐入阴影中。
他意图十分明确,让这莽夫同另外两方血拼,但必须确保陈天雄绝境逢生。回来,他必会助他实现那夜的承诺———
成为东英的接班人…以及,自己的最佳挡箭牌。
而一切都如他所料,如他所算。
陈天雄的痴狂,车宝山的怒火,林舒雯的无助,杜邦的贪婪…这些复杂的人性,在他手中,不过是提线木偶身上的丝线。
他精准自如地拨动每一根,让他们在预设的舞台上,走向近乎毁灭的终局。
他们的爱恨情仇,挣扎搏命,在自己眼中,不过是一局精妙棋谱上的落子,是维也纳金色大厅恢弘乐章前,几声微不足道的、注定被淹没的杂音。
台灯的暖黄色光晕,只照亮他搁在扶手上的小半截手臂和握着卫星电话的、骨节分明的手。
那手,稳如磐石。
得意,一种冰冷的、近乎残酷的得意,如同寒流般在他胸腔内无声地蔓延、膨胀。
书房重归寂静。
只有加密传真机指示灯幽绿的微光,如同鬼火在黑暗中闪烁,雷耀扬闭上眼,等待着下一份来自台北的血色报告。而脸上,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。
他继续等待,等待那注定会响起的、宣告猎物入网的枪声。
天色未明,书房的宁静突然被一阵急促、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。
那铃声不是普通座机,而是连接社团核心的加密专线,如同警报般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疯狂嘶鸣。
雷耀扬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眸,眼底一片清明,没有丝毫被惊扰的痕迹。仿佛早已在等待这声召唤。
他伸手,动作沉稳得如同拂去尘埃,拿起了听筒:
“龙头。”
男人声音平稳如常,听不出半点彻夜未眠的疲惫。
听筒那头传来的,却是东英龙头骆丙润近乎咆哮的怒吼,声线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狮:
“雷耀扬!你同我讲清楚!到底怎么回事?!”
对方的声音震得听筒嗡嗡作响,怒火几乎要顺着电话线烧过来:
“我信你稳重,才叫你去劝住乌鸦只癫狗!你怎么劝的?!”
“劝到他变卖家产!拖住成队人马杀去台北?!现在全港字头都知下山虎为个女人同美国杜邦、同台北林家开片!你话我点收科?!社团脸面放去边度?!”
骆驼年过花甲,在江湖沉浮大半生,最重规矩与社团声誉。乌鸦此举,无异于将东英社架在火上烤,公然挑战杜邦这头财大势强的国际巨鳄,更可能引发与台北本地势力的冲突,后果不堪设想!
而这一切…是在他明确让雷耀扬去“规劝”之后发生的!
这让他不得不怀疑,这个一向以智谋着称的奔雷虎,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……这男人不是一心想要脱离社团远走高飞?还是他又改变主意想要争夺龙头位?
老人大脑一片混沌,但知道此刻并不是追究这件事的好时机,因为陈天雄那个亡命之徒,更让他头痛不已。
雷耀扬将听筒稍稍拿离耳边,等骆丙润的咆哮稍歇,叹了一口气才平静地开口,声音里,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沉重:
“龙头,息怒。”
“乌鸦的癫性你我都清楚。当晚在皇朝会,我口水都讲干,利害关系已经同他剖到明:我讲杜邦财大势强,林家也无可奈何!社团绝对不能沾手!但他听唔入耳!”
他顿了顿,语气加重,带着一种“我已尽力”的坦诚:
“但他话他为那个女人,他可以不要条命!可以不要东英个名!我阻他就是他的死敌!骆生,你讲,我是不是要当场同他开片?绑住他手脚?”
这番话,半真半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