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脚步停在她后侧方,循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,海面远处只能看见一个红色的航标灯,闪烁不断。
就像他的心,不定。
她是哪里不对劲?
此次争论在计划之外,她却极好地配合了,并奉上了生动的演技。其实这件事他做与不做差别不大,无论小老太太信不信,没了白妮和老林,过后行事起来只会更加肆无忌惮,但她也从未畏惧过谁。
不,她还是有畏惧。过去的蜂堡是她父母的心血,是她可以称之为家的一部分,只要他们还在,她似乎可以强迫自己去接受这根丑陋而虚伪的纽带。且一家公司的管理也不是随便剔除这些人就万事太平,他们与蜂堡利益纠缠之深,这是她无能为力的掣肘,撇开这段故事里面的刀光剑影,还剩爱恨情仇,她是感恩的。
她畏惧的,是她心底深处那个柔顺的漩涡。
但现在的高盛,不是蜂堡。
仅剩的一点漩涡,彻底消失。
可他忽然又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了。。。那眼中的狠、恨、怒不像假的,是他说话太过分?以她独当一面的性格,她没有脆弱到需要安慰的程度。他的眼瞧过去,漠然的侧脸,疲惫而孤独的眼睛。
他忽略了,在这段秘而不宣又心照不宣的情感当中,她也只是一个女人。
一个柔软的女人。
陡然,奇异的痛感冷不丁从心脏深处抽了出来。
两个人,两把伞,他就像她的影子,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很久,很久。
过来一个肉横断眉,脊背驼起的工头,往男人那儿瞟了眼,对白亦行恭敬地说:“大小姐。”
白亦行这才开口:“他是自己人。”
成祖挑眉不语,静候左右。
工头才敢说话:“我都按您的吩咐,把货压下来了。其他地区的港口我也打了招呼,至少一周后才允许出港。”
工头犹豫:“马来那边十五万吨,八个港口加起来总计五十五万吨。货物庞大,光滞港费叁万每吨,其他港口都好说,但咱们这边是董事长让武哥亲自签的装货单。。。这恐怕不好交代。”
白亦行:“尧叔,你跟着白家多久了?”
尧叔不明所以,老实地笑着回答:“是托了故去太太的福,我全家上下吃饱穿暖,学习工作,已在白家五十五年。”
他爹去世后,港口货物进出管制的权才落到他手中。
那会儿,小小姐才十七岁,闲了便往这边来,问话盘物的本事一点不亚于白大爷,对待他们也如家人一般,大家伙自然是又敬又爱。
白亦行这才看他一眼。
尧叔见着话锋不对,以为是敲山震虎,了然于胸道:“大小姐只管放心,剩下的都交给我们,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,我们心里有数。”
白亦行不看他,自顾自说起:“我爹哋妈咪在时,常跟我说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港口银行这些需要时常查检,又不能过分盯梢,那样下面办事的人容易束手束脚,我一直谨记在心。”
尧叔躬身听着。
她接着说:“尧叔,你是白家老人,也是我的长辈,我心里一直都是很敬重的。我年轻,要学的东西的确很多,所以未来的日子,希望我们能携手共进,不要辜负白家,辜负我爹哋和妈咪才好。”
尧叔眼珠子一转,声音都坚定了些:“大小姐,我明白了。”
待人走后,白亦行重新归于平静,与一潭死水无异。
等她想清楚,等她愿意开口跟他说话了,等她高兴了,哪怕是海枯石烂,天崩地裂。
他愿意,他能等。
他想一直守护在她身边。
这一刻,他想做神明,想看她笑,想听她闹,想她张牙舞爪,想她飞扬跋扈,免去她所有烦恼忧愁,病痛困顿,只想她做回白纪坤口中那个没心没肺,快快乐乐的小丫头。
那是,记忆健全,家庭幸福的白亦行。
求神保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