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祝号称有灵感之能,指不定人家一眼就能窥破自己身上因果。
“我自有筹划,当杀时杀,当抓时抓,你别另做主张坏我事就行。”
尹惊仇觉出他抵抗情绪,不悦道:“若想成事,可由不得你优柔寡断。你须得记住,心慈手软,害人害己……”
“我自己的小命儿在这里头呢,自当备好万全之策。”
尹惊仇闻言也不再劝,捉起身边一名姑娘,自赴逍遥乡去了。
方才起的那些念头其实都还好说,只是另有一节万万不能与尹惊仇知晓。
宁尘我道入魔,借《云不行》与《渡救赦罪经》助持,至今未有丝毫忘我失心的征兆,谓之幸甚。
而寒溟漓水宫宫主早先有过提点,魔道行径不可被人所见,所见刹那便再无回还余地。
我执即为魔,宁尘如今所谋无一不是我执,有尹惊仇“所见”,若因我执屠戮无辜,宁尘即刻便会堕为魔修。
巫晓霜不能杀,那就只能想法子让她消失。
正好马上到日子了,宁尘这天早早去了大司丞的衙门仪鼎司点卯。
他思虑甚重,却也在堂上一团和气,与下面的司官好好应酬了一番,又叫主司官拿来当初行过的祝祷祭祀规程,装模作样观瞧起来。
上有问下有答,往日一贯冷清的仪鼎司难得热闹了一点。
申屠烜是后到的,他进门看见宁尘已经在了多时的样子,不由得微微一愣。
宁尘笑盈盈起身,与司官们一起相迎,几句寒暄过后,主副司丞落座。
“子川今日好是勤快,没记错的话,这还是头一遭来司中?”
申屠烜自封官之后循规蹈矩,日日点卯从不疏忽。如他这种元婴级修士,非妖王有命本无须如此,他初来乍到,一开始总得做足脸面活。
宁尘就不同了,作为妖王座下新贵,要是不恃宠而骄自污一番,反倒容易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闲话。
“这不是快要到日子了嘛,总得过来熟悉熟悉,等【天鼎汲福】的时候,也免得麻爪。来,那谁,快给申屠兄把茶沏上!”
那主司官一个筑基期,是个流水的职位,满脸堆笑擎着茶壶小心翼翼给申屠烜斟了一杯香茶。
宁尘下巴一扬:“昨日太子爷找我耍乐,我特地坑了他一包宫里的贡茶,申屠兄,这好东西可不能糟蹋了,你我今日得细细品上一品。”
申屠烜念头一颤,听出宁尘话中有话。
他二人先前早已勾连过,虽是去不了提防,但也知道彼此都有见不得光的谋划。
大蚀国一众元婴身边断不了眼线,这都是心知肚明的,看宁尘的意思,今日是要藏剑敛锐,大打一番机锋了。
“子川宏福,深受王上器重,是吾等所不及。”申屠烜不知他有什么谋划,便拿车轱辘话铺垫起来。
宁尘面露讥诮:“再器重,也不过是个四品职阶的闲差。不似申屠兄,已然和未来的九祝连舆并席,想来今后扶摇直上,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。”
申屠烜早与宁尘表明自己意图,知道他这几句无非是故作嫉贤妒能之态,于是皱眉道:“王上有命,我作为同族自当尽心竭力,却没有什么攀附钻营的念头,子川误会我了。”
宁尘不以为意,冷笑道:“申屠兄,那便听我一句劝,潜龙在渊,瞻鸟在室,无咎也。”
申屠烜一愣,随即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宁尘把手一挥摒退左右,悠哉哉喝了一口茶:“这潜字啊,既可解为动作,亦可说是形容。这渊嘛,无非就是水沟儿、河底啊、地洞。这再强的龙,有时候也得在沟里先趴好忍着。待机蛰伏时,好好洞悉制衡各个关节,才能一飞冲天。不然的话……”
“不然怎样?”
“不然总有绕不完的绊子在前面等着你。”
申屠烜笑笑:“子川说的大有道理。今后在下亦步亦趋,随大司丞小心进退便是。”
见申屠烜服软,宁尘展眉道:“好说,好说。申屠兄若是潜龙在渊,我自当与君勠力携手,多开方便法门。”
两人间的那点剑拔弩张逐渐消了,宁尘嘻嘻哈哈说着“喝茶喝茶”,热乎乎地把卷宗拿来与申屠烜一起堪读商讨,将表面上的嫌隙拂袖抹去。
申屠烜午时离了仪鼎司,如往日例行一般去往朝元馆与神龙之女问安。一路上他思量再三,深感自己忖度无疑,这才露出一丝微笑。
游子川今日并不是在说让自己为潜龙,在渊中蛰伏。
那小子已看出他对神龙之女的那份心思,实则是在提点自己,说的实则是“将巫晓霜潜在渊中”。
游子川话说的已是过于分明,连地洞两个字都放在了明面上,申屠烜左右衡量,再品不出别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