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70】
天顺三年冬腊月初十,大梁仁宗皇帝驾崩。
同年,晋王于郢都登基称帝,改元龙兆。
无雪知道,这不过是史书工笔所杜撰罢了,真正的仁宗皇帝裴熵郢,谁也不知道他在晋军攻入皇城那一天去了哪里。
有传言说,仁宗也疯了,竟在晋王清君侧觐见他时,挟持他后宫一个生母不详的皇子要挟晋王,他要大军退出金銮殿,他对晋王说,让侧妃许氏来见他,否则,他就掐死那个孩子。
无雪当时就在金銮殿上,她看见那孩子的第一眼,便想到了长姐的孩子小白,那孩子一脸无辜地望着仁宗皇帝,对仁宗道,父皇,父皇今日在跟孩儿玩儿什么游戏?
仁宗只是冷笑,摸着孩子的半边脸,说,好皇儿,你母妃今日该来看你了。
那孩子眼睛一亮,看向晋王,晋王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,可那孩子却并不惧怕,他天真地看着晋王,问,哪一个是我母妃?
无雪当时心疼地后退一步。上官云璇这时走进了大殿,对那个孩子说,乖孩子,我就是你的母亲。
那孩子一脸狐疑,回头问仁宗,仁宗大笑三声,说,那不是你母亲,你母亲可比她美多了。
晋王看着那孩子,似乎痛苦,又似乎失而复得,又似乎难以置信,他走上前,对那孩子说,过来,让父王好好看看你。
那孩子十分困惑,问仁宗,父皇,我到底有几个父皇?
仁宗不语,只是冷笑看着晋王,一只手悄然拢上孩子的脖子,收紧,孩子呼吸一滞,拼命扒拉着仁宗越收越紧的大手,脸先是涨得紫红,又铁青,渐渐变得煞白。
无雪从来没有见过主上这副痛苦的神色。
晋王扔掉剑,他叫大军后退只留他一人在殿上,无雪也退了出去。
大殿沉重的朱色门扉合上,发出吱呀几声响,砰的一声,大殿上的一切都被隔绝,她和所有人一样,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。
后来,不知过了多久,晋王抱着那孩子缓缓走出来,那孩子一脸惊恐地靠在晋王怀里,孩子用手替晋王擦去他脸上的没干的血迹。
这孩子的镇定不似寻常孩子,身上隐有一股龙气,他那眉眼和晋王几乎如出一辙,无雪发誓,她从没见过一个孩子可以这样像他的父亲。
无雪走进大殿里,但没有看见仁宗的尸首,地上只有一滩血迹。
有传闻说,仁宗皇帝根本没死,他遁入漠北,韬光养晦,企图东山再起,在漠北一带,好几任边防都督都曾和那形容与仁宗一模一样的漠北新王交过手,那漠北王手段残忍,落入他手的梁军守将,送回来的尸首通通都已被剥皮抽筋……当然,这些已是后话,无雪并不关心朝政风云,她和哥哥无情离开明月楼以后,便不再是一名暗卫。
无雪很想开一间全天下最大的医馆,但苦于手头没有积蓄,虽然她家有个天下第一等阔绰的亲戚,但她们这种身份,在皇家而言是很不讨喜的那种外戚,因此她和无情极少入宫,和皇太子外甥裴兮白的关系还算好,但跟皇帝姐夫就很一般了。
有时候无雪在反思,她和哥哥无情是不是太安分守己了,有如此高不可攀的亲戚,他们两个应该厚脸皮一些才是,何况他们以前也短暂地为姐夫卖过命,虽然卖命的时间也不算很长,但他们也算是皇亲国戚,为何非要过这种连开一间医馆也拿不出几个钱的日子?
无雪想通了,于是在皇太子过六岁生辰普天同庆这一天,她第一次行使了自己端阳县主的权利,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乘着华盖大马车进了宫,她给皇太子外甥准备的礼物很寻常,跟那些各地大小官员进贡的礼物比起来,她的东西有点拿不出手,但好在皇太子没有嫌弃。
裴兮白摆弄着这件小礼物,对自己的姨母说:“姨母,我可喜欢这件礼物了,无情舅舅没有进宫吗?舅舅好久没来陪我玩儿了。”
无雪道:“额,你舅舅经常神出鬼没的,连我也不晓得他到底干什么去了,不过你放心,下一次你过生日,我一定带他进宫。”
裴兮白点点头,道:“哎。”
“你小小年纪叹气做什么?难不成宫里有人敢欺负你?谁?姨母替你教训他!姨母好久没有打人了!”
“姨母还是不要口出狂言的好,这个人你不敢教训的,实际上是我父皇给我施加压力,让我每日都要跟着太傅大人学习堆成山一样高的书本,还要跟太尉大人学习剑术,还得每天抽空去父皇宫中面圣,父皇对我还是太关注了,我希望父皇可以多生几个孩子,这样他就不会这么爱管我了。”
“你父皇对你这样好你还不知足吗?我想叫他父皇他也不肯哪!”
“……”
裴兮白没有计较姨母的口出狂言,他每日谨言慎行,丝毫没有被姨母的言行举止所感染。
他是父皇唯一的孩子,父皇已经立他做了储君,他明白,父皇很希望他可以在父皇百年以后挑起责任,他会是大梁下一个皇帝,虽然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,但他不能掉以轻心,他知道做一个皇帝不是简单的事情,他要学很多东西,否则是不可能做好一个皇帝的。
父皇每日都要批阅成堆的奏折,下朝后经常和内阁大臣讨论国事到天黑,回宫后又要检阅他的功课,可谓是十分劳累,他虽偶尔抱怨,但他知道父皇这是因为看重他这个儿子的原因,所以才对他严苛,他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的,因为他是母后唯一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