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幼宜问:“这里是哪里?”
左思脚步未停,脸色发白催促她离开:“是前朝宠妃身前的居所,里面不干净!”
晚间用膳的时候,元朔帝说起她今日误闯废殿这件事,他和左思异口同韵,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要乱走。
他知道沈幼宜在布置房间,没想到她这么认真。
元朔帝不想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,便道:“我平日里住自己那处习惯了,你不必这样劳心费神,来回也费不了多少功夫。”
沈幼宜手中动作微顿,笑容僵在脸上,干巴巴道:“殿下不住也没关系,我就是闲来无事布置玩儿,打发时间罢了。”
元朔帝听她语气失落,猜测她大抵是希望自己多陪陪她,这种留人的手段算不得高明,端看对方愿不愿意。
好在目前元朔帝对沈幼宜尚有几分耐心,于是便道:“下次还要找什么,我陪你一道去。”
沈幼宜低垂的头骤然支棱起来,言不由衷道:“会不会耽误殿下的正事。”
她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,眼眸含情波光潋滟,看得元朔帝莫名心生怜惜。
谁能对着一个眼里都是你,全心付出不求回报的美人说出拒绝的话呢?更何况她的要求那么低。
元朔帝笑着说不耽误。
沈幼宜怕元朔帝又有事,第二日就赶忙拉着他四处寻物,寻了大半天也没找到能用的东西,不是缺了这个角,就是坏了那个腿,最后两人还被一场大雨困在半山腰的亭子里。
夏雨如瀑,山风夹带雨针斜插入亭。
元朔帝站在沈幼宜身后挡住风雨,然而她的脸颊仍被斜雨刺得发白,浮起一层细密的水珠。
“没想到西巷口这么大。”沈幼宜望着朦胧的山峦感慨道:“今日不该走这么远的,下次要带把伞出来,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。”
她出门前其实找过伞,不过半天都没有找见一把,也就作罢。
元朔帝被困孤亭脸色没有半分不耐,倒是对将沈幼宜执着于一个烛台而好奇。
“我听说有一种烛台,能够让蜡烛不间断燃烧。”沈幼宜喃喃道:“因为屋子很暗,要一直点着灯。”
无论远方的人什么时候回来,都能找到家的方向。
元朔帝低头,沈幼宜乌黑的睫毛上挂满细密的水珠,随她的声音簌簌颤抖。他忽然想到她曾说过自己怕黑,入夜后总是将房里点满了灯。
有时站元朔帝在烟波洲二层临窗前远眺也能窥见云梦阁的烛光,在黑寂无垠的西巷口尤为显眼。
元朔帝眼眸不自觉软了下来,故意打趣道:“你这样用心布置,也不知道能享受多少天,不嫌麻烦吗?”
沈幼宜:“哪怕明天要被赐死,今天也要好好过。”
沈幼宜提起生死之事没有半点畏惧,她转过身抬头对上元朔帝的眼睛:“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,就算是只有一天也要认真对待。”
既然结局注定是死,她在临死前要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从前的遗憾。
元朔帝勾起唇角,问她:“你觉得是谁指示她做的?”
这次换成沈幼宜沉默。
元朔帝的笑渐渐敛了下来,他的声音依旧温柔,眼神却寒如凉夜,“是沈夫人,还是沈家要害我?”
“不。”沈幼宜毫不犹豫否认:“沈夫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。”
沈夫人为人玲珑八面,绝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。元朔帝看似失势,可谁能保证他不会东山再起,即便这个机会渺茫,她也不会赌这万一。
选沈幼宜作为替嫁人选,为的是稳妥,而非给沈家招恨。离府前,沈夫人还特地交代她能讨元朔帝欢心最好,若不能也不要得罪。
皇帝年事已高,只要皇位上一天没有坐上新皇,任何人都有机会问鼎龙座。沈夫人若是真想害元朔帝,会把这个任务交给身为正妻的她,而非一个连元朔帝面都见不了的奴婢。
元朔帝循循善诱:“可青梅是沈盈丹的人,沈盈丹又是沈夫人的掌上明珠,除了她还有谁?”
沈幼宜咬住下唇,眼里闪过震惊,纠结,最后变成不忍心和心疼。能同时将手伸进沈家后宅和西巷口的,她只能想到一个人,可这怎么可能呢?
元朔帝轻叹一声:“算了,我得罪太多人,想要我命的何止是一个沈家。”
沈幼宜听他自嘲道:“我已经躲进西巷口,他们还不肯放过我。罢了,你好好休息,不用管剩下的事情,知道的越少,对你越好。”
他起身离开床榻的刹那带起一阵凉风,冰冷的风钻入她的鼻腔,弥散入体,后背无端生出冷汗。
沈幼宜莫名有种预感,今日元朔帝离开后,她怕是再也找不到理由接近他。
自从顾焱死后,她变得害怕黑暗,入夜后总要点亮满屋的灯,但内心的空洞荒芜,再多的光也无法填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