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奶奶早上好。”陆痕钦的早餐也清淡得很,他把餐盘放在桌上,在她对面坐
下,陪着一起吃。
“我会在这里住很久,”他轻声说,目光温和,“小婵不放心您。”
子女长伴身边,是老人最朴素的愿望。陆痕钦住下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疗养院,何寻雁整个上午都神采奕奕,逢人便笑。
可到了下午,她睡醒午觉再睁开眼,看见静坐在窗边处理工作的陆痕钦,眼神却忽然变得陌生而警惕。
她问:“你是哪个?”
陆痕钦敲击键盘的手指蓦地停住,稍顿,他合上电脑屏幕,什么也没说,只是安静地起身走了出去。
没过多久,他回来了,怀里抱着五六本厚重的旧相册,是老式的那种。
他坐到她床边,一页一页翻开,里面密密麻麻,全是夏听婵。
笑的、闹的、认真的、耍赖的……那么多年,他存下了她几乎所有的模样。
“奶奶,我们看看这个,”陆痕钦抽出其中一张,声音放得极缓极柔,仿照着医生平时的语气,“您还记得她是谁吗?”
阿兹海默抽走了时间,老人怔怔望着照片,像是陷入一片浓雾,迟迟没有回应。
陆痕钦也不急,搬来椅子坐在一旁,一句一句地轻声提示,目光始终温煦。
一个名字,反复磨了将近一个小时,直到何寻雁混沌的眼中忽然掠过一星微光,她嘴唇嚅动,不太确定地喃喃:
“……小婵?”
“嗯。”陆痕钦一下子笑了起来,那笑意从眼角漫开,冲淡了他周身惯有的清寂。
他仔细地将摊开的照片理好,重新插回相册,指尖抚过相纸边缘的动作近乎珍惜。
“小婵很聪明,”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轻声说,像分享一个珍贵的秘密,“您看,她手里这个红本子,是竞赛得的奖状。”
“是哦……”何寻雁恍然大悟,脸上渐渐漾开骄傲的神采,声音也响亮起来,“我孙女……是最聪明的!”
她的记忆如同潮汐,每日涨落不定。陆痕钦便日复一日,极尽耐心地陪她重温关于夏听婵的一切。
有时何寻雁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名字,陆痕钦就放缓语速,一字一字不厌其烦地清晰重复:
“夏、听、婵。夏天的夏,听见的听,婵娟的婵……我们叫她小婵。”
何寻雁便会恍然大悟般点头,接着絮絮叨叨地讲起夏听婵小时候的趣事——那些陆痕钦早已听过千百遍的片段。
可他每次仍旧微微侧首,唇边凝着极淡的笑意,仿佛初次聆听般专注,从那些琐碎的重复里,一遍遍打捞她被岁月温柔封存的模样。
“你的照片……真多呀。”何寻雁抚摸着那几大本厚重的相册,眼里闪着光,爱不释手。
“是,”陆痕钦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透明的保护膜,声音低柔,“昨天我们讲到这里了,今天继续往下说?”
可再多的故事也有说完的一天。下个月的生活费,陆痕钦仍谨慎地拜托阮成礼送来,他怕自己出面会引起何寻雁的疑心。
老人高高兴兴地塞给阮成礼一大袋水果,阮成礼接过,与陆痕钦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临走时悄悄比了个“电话联系”的手势。
阮成礼走后,何寻雁又期待地望向相册。陆痕钦刚翻开最后一本,她却忽然抬起头,有些困惑地问:
“你怎么……没有小婵工作以后的照片呀?”
陆痕钦的手指蓦地顿在纸页上。
何寻雁并未察觉,仍沉浸在回忆里,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:“她穿制服的样子你见过没有?可俊了,特别精神……”
本来应该能看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