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谨很是诚恳地点头,但一双眼睛仍然看着吏员。那吏员叹了口气,还是怜他们,低声说了一句:“陛下是前燕国的三皇子,嫡传正统,自登基以来不知做了多少利国利民之事。你们不必害怕,往后都是好日子了,安心在城里住下便是。”
这两人年纪不算大,户籍上也无其他亲眷,这十年乱世想必吃了不少苦。
吏员说了这一句自觉对得起良心,不再言语。
燕谨得了想要的答案,没有多问。大约一炷香的时间,吏员便将文书都规整好还给她,又去另一间屋子拿了把钥匙过来。
“这是你家的钥匙,县衙只备了一把,收好。”
“谢过官爷。”
燕谨认真道谢,吏员将他们带到县衙侧门,让他们稍候,马匹等会有人会牵过来。
二人便包袱款款地站在侧门等待。
乌轻轻的心提了许久,一时之间连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别扭也忘了,磨磨蹭蹭地挨到燕谨身边。
“小谨,你怎么又问起琰王了?”
燕谨听见了,但没有答话。
她的视线直直落在县衙侧门旁的青石墙面上,浑身僵硬,指尖紧紧扣在掌心,嘴唇翕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耳边乌轻轻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,不远处街道上的嘈杂声也传过来,都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,她只听见胸腔中越来越重的心跳声与自己逐渐沉重的呼吸声。
寻走失幼妹启示
吾乃国都人士柳二,今寻吾幼妹小六。走失时六妹年十岁,面白,左耳后有红痣,于燕七十九年在云城附近走失,走失时穿青绿短褂,袖口纹花。
若有寻得者、知其下落者,送附近县衙,谢纹银百两。
若小六见启示,请到附近县衙告知身份,长姐接你归家。
发布人:柳二
时间:燕八十四年六月廿三。
柳是燕谨母家的姓氏,二是长姐的序齿,六是她的序齿。
这是五年前,长姐发布的寻人启示。
一字未提燕谨,但字字皆是燕谨。
燕谨头晕目眩地盯着墙上的纸张,舌尖泛起一股铁锈味,她脑子里一片混乱,无意识间咬破了自己唇上的软肉。
“……小谨,小谨?小谨?!你怎么了?”
乌轻轻焦急的脸庞在眼中放大,他将所有包袱都扔在地上,扑上来扯燕谨的手——她已将掌心都扣破了。
抬头又见燕谨唇缝溢出血迹,乌轻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伸手想把她的唇掰开。
燕谨耳边的轰鸣声逐渐淡去,她晃了晃身体,脑中思绪渐渐清晰。
她侧过头躲开乌轻轻想要掰她唇瓣的手,搂住他之后才发现眼前人的身体抖得比自己还厉害,哑声道:“没事了轻轻,没事,我没事了,轻轻。”
乌轻轻被吓坏了,他将燕谨抱得死紧,声音颤抖:“你,你怎么了,小谨,你吓坏我了,你流血了……”
方才他见燕谨一直没有理自己,还以为燕谨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了,胡思乱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她。
这一眼看过去,他浑身血液倒流,一刹那间天崩地裂,不知自己是怎么去唤燕谨的。
燕谨那时站在原地,面色苍白,表情空洞,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痛不堪忍,仿佛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抽走了。
燕谨从未这样过,她从来理智从容,冷淡平和,什么事都没法打倒她。
乌轻轻扑上去,想要握她的手,便发现燕谨的掌心已经叫她扣弄至流血了。
“你怎么了,你怎么了,小谨,别这样,我好害怕……不要这样,小谨……”
终究是没忍住,乌轻轻头埋在她脖颈,不消片刻眼泪就打湿了燕谨的衣衫。
燕谨两只手都抚在他背上,嗓音低哑艰涩:“没事了,轻轻,别害怕,我没事。”
牵着马的吏员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