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有成的咆哮声透过手机的免提在安静的茶室里回荡,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。
何有成总是胸有成竹的那一方,总是占尽天时的那一方,永远坐收渔利的人也有破防的一天。
何皎皎听着父亲气急败坏的吼叫,嘴角那丝弧度越来越深,她调整了一下坐姿,支着下巴身体倾向手机,打算更投入地欣赏何有成倾情出演的这番闹剧。
就在何有成怒骂不止,姑母不知所措之际,茶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叩叩叩——
紧接着不等姑母发声门就被推开,一位穿着中式褂衫,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,神情肃穆的老者走了进来,他步履沉稳,视线只停留在何皎皎身上,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如风云变幻的姑母。
“您、您是老爷子身边的……”姑母从不曾踏足何仲天隐居的老宅,她只依稀对眼前老者有一些印象。
来人正是何家老爷子何仲天身边最信任的老管家,冯伯。
何皎皎怎么也没料到爷爷那边会这么快就派人来,一时也愣住了。
冯伯走到何皎皎面前,微微躬身,语气恭敬但坚决:“大小姐,老爷子请您现在过去一趟。”
茶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,连电话那头何有成的咆哮也停止了,像是被人猛一把扼住了喉咙。
显然,他也听到了冯伯的声音。
何皎皎缓缓站起身,拿起手机,对着话筒轻飘飘地说了一句:“爸爸,爷爷叫我去见他,我先挂了啊,您忙。”
说完,她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,将何有成剩余的怒吼彻底隔绝。
她转过身,目光落在脸色惨白、目瞪口呆的何姑母身上,脸上绽开一个明亮又冷峻的笑容:“姑母,您也看到了,爷爷找我,所以,下课了吗?”
何皎皎像是一轮被拽到地面的月亮,终于摆脱了地球的重力,重新回到高天,再一次变得遥远,可望而不可即。
*
看着轿车渐渐驶离喧嚣的市区,穿过郁郁葱葱的林荫道,最终停在一处白墙黛瓦、飞檐翘角的中式宅院前,院墙高深,透着岁月沉淀下的威严与静谧。
此处是何仲天颐养天年的老宅,也是何家真正的权力中心所在。
与中城城中心的繁华现代截然不同,这里的时光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。
何皎皎随着冯伯下车,又一次踏进老宅古朴的门扉。
上一次来时,她心中充斥着忐忑不安,满心希望自己的那份仲天楼的报道能讨得爷爷的开心,而这一次她的心境已有所不同,更多了一份平静从容,她笃定爷爷一定会对她提交的计划感兴趣。
冯伯无声地引着她穿过那几重熟悉的月门,绕过假山怪石,庭院深深,草木葳蕤,每一处景致都经过精心打理。
最终,何皎皎又站在那一处小院外。
今天爷爷没有坐在后院摇椅上晒太阳,冯伯敲门进屋通报,片刻后出门,领着何皎皎进入。
冯伯停在一间敞着雕花隔扇门的书房外。
“大小姐,老爷在里面等你。”冯伯躬身推出门,将屋子的门轻轻关上。
何皎皎深吸一口气,迈过那道门槛。
书房内光线偏暗,充斥着线装旧书和茶汤的混合气味。
何仲天穿着一身深色中式练功服,看上去像是刚打完一套太极拳后回书房小坐休息。
他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后,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,正在翻看一份文件。
“爷爷。”何皎皎走到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,微微躬身,语气恭敬。
何仲天从文件上抬起眼,目光透过老花镜片落在她身上,打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:“气色看着比上次来时好了些,坐吧。”
“谢谢爷爷。”何皎皎在一旁的红木扶手椅上坐下,脊背挺直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还是那副小学生上课的端正姿势。
冯伯悄无声息地奉上一杯热茶后又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,一杯茶舒缓了不少何皎皎紧绷的神经,没有人能在爷爷面前做到完全的松弛自在。
书房里只剩下祖孙二人,气氛一时沉寂,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何仲天手中文件翻动的沙沙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