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餐后,顾茵梦拉着何皎皎来到她的衣帽间,为今晚最后的娱乐做准备,是一场小型的家庭音乐会,她特地安排了两位专业演奏家在庄园的小音乐厅里表演。
何皎皎本以为需要换上更正式的晚礼服,顾茵梦却摆摆手:“就我们两个,怎么舒服怎么来。”她给自己披了条柔软的羊绒披肩,为何皎皎挑了一件真丝长裙,“这样就好,听听音乐,聊聊天。”
音乐厅不大,音响效果却极佳,两位演奏家技艺高超,旋律如清泉般流淌。
她们坐在舒适的沙发里,手边放着温热的红茶和手作点心,没有需要应酬的宾客,没有需要琢磨的生意,只有纯粹的欣赏和放松。
何皎皎靠在沙发背上,听着悠扬的钢琴与小提琴合鸣,这不是无所事事的虚度光阴,而是将身心从高速运转的机器中剥离出来,沉浸在美好事物里。
她在中城时鲜少有这样静谧而高品质的滋养,回国后更是追云赶月,一刻不敢稍停。
“怎么样?家庭主妇的一天是不是很惬意?”顾茵梦笑着打趣道。
何皎皎陶醉在乐声中,诚实作答:“千金大小姐就该过这样的好日子。”
小型音乐会结束,顾茵梦送演奏家离开。
何皎皎回客房准备洗漱,她的客房也极大,自带浴室和一个小起居区。
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,水面上洒满了新鲜的玫瑰花瓣,旁边架子上摆放着全套的香氛沐浴产品,带来的丝质睡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,正挂在衣架上。
她泡了一个长长的澡,洗去一身疲惫,出来时,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好的牛奶和一小碟助眠的曲奇,处处细节都彰显着底蕴与周到。
何皎皎披着头发走到阳台,扶着栏杆望向外面静谧的庄园夜景。
繁星点点,远处湖面泛着朦胧的微光,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美好,秩序井然,优雅舒适。
如果自己输给了父亲,失去了一切翻盘的可能嫁给梁远道,是不是阿茵现在的生活就是自己的未来?
她想起中城两栋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的摩天大楼,想起那些永无止境的会议和人事争斗,想起那份沉甸甸的无人可以分担的责任。
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她脑海中交织。
此时敲门声轻轻响起,顾茵梦探头进来,她也换上了睡袍,脸上带着些许倦意,却更显温柔:“娇娇,睡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两人又坐在一处,享受着一天中最后的相处。
顾茵梦徐徐开口:“和梁远道一起过这样的生活,你会觉得幸福吗?”
何皎皎摇头摇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:“不,阿茵,我没有说这样的生活不好的意思。”
她对这样的日子觉得新鲜,但也仅止于新鲜了,可阿茵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,自己说不幸福岂不是看不起阿茵的人生。
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是你和梁远道在一起,不会幸福。”
何皎皎无法宣之于口的想法终于经由顾茵梦之口说了出来,她眸色晦暗,想要再度回避这个话题,但坐在她面前的是阿茵,除了阿茵,她已经无人可诉说了。
“我和梁远道之间可能有那么一点喜欢,但更准确的形容我想应该是相依为命,”何皎皎觉得风吹在身上有点冷,起身把阳台门关上,“可笑吧,中天和紫山的小姐少爷相依为命。”
顾茵梦是何皎皎的青梅,两人一道长大,多少听说过她身边发生的事。
“梁远道比我们大两届,高中时确实道不同不相为谋,大学选了同一个院校关系缓和不少,先后进入家族企业后也一直是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,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和爱情没有关系。”
“……那为什么你们会突然就变得暧昧起来了,如果没有爱的话?”
“可能因为我们身世太像,都觉得对方太可怜了吧。”何皎皎身体陷在沙发里,思绪陷在回忆中,“他的母亲在明城的医院统统呆不下去了,他需要顶级的且完全靠得住的医疗资源,我伸手拉了他一把,他觉得我救了他妈妈的命,他欠我的。
“从那以后我们的相处方式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,我不否认对他怀抱着情愫,他对我同样真心以待,他方方面面都很优秀,他是最适合的联姻对象,但越是如此,我越是别扭,可这样的别扭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”
“是不是那种微妙的心境,你明明是想写作业的,但当大人此时硬催着你去写作业的时候,你反而不想写了。”
何皎皎不善伤感,这样的情绪过于矫情了,她起身假装很忙地舒展了一下身体,拍拍自己脸颊:“唉呀,这些想法都微不足道,结婚了就得退出中天是最现实最关键的理由,谁会高兴被人摆了一道。”
顾茵梦仰头看着何皎皎忙得像是要打一套太极的样子,她笑不出来,娇娇也好,梁远道也好,她们好像都没见过真实的爱是什么样子的,于是只剩拙劣的模仿。
丝绸被套冰凉丝滑,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,何皎皎想着那杯昂贵的营养果蔬汁,想着镜子前秀丽如淑女的自己,想着理疗师精准的手法,想着宝石胸针的闪耀火彩,想着动人的音乐旋律,想着顾茵梦温柔安静的笑颜……最后,所有这些画面都变得模糊,沉淀为温暖而安稳的困意。
何皎皎沉沉睡去,一夜无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