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注视着彼此,少顷,忽然一齐畅快地笑了起来。你捶一下我的胸,我踢一下你的腿,依然还是那对值得相互交托后背的好朋友。
*
江南素来被称为鱼米之乡、膏腴之地,可天下学子最心向往之的,无疑便是京城。
常有人戏称,京城的天上头掉下来一块砖头,砸死的都是个四品官。
这句话固然有夸张的成分,但本朝建国已有百余年,冗官冗员现象日趋严重,由此也可见一斑。只是仰赖先前几代帝王励精图治,留下的家底足够厚实,才未显露疲态。
禁军仪容肃整,城内秩序井然、歌舞升平,一片安泰、祥和的景象。
长安街以北便是皇城。于此居住的俱为高官勋贵,无一不是高墙环绕,从外望去,只能隐约瞧见一点屋脊的边角。
地上砌着上马石,左右两边各竖一座石狮子,楠木匾额上题“李府”两个大字,正是御史大夫的府邸。
酉时,太阳西沉,暮色笼罩了这片大地,书房却还亮着灯。
树梢晃动两下,叶片相互碰撞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小厮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。
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门房和看守,落在了屋顶之上。
瓦砾被轻轻揭开,露出屋内的景象。
御史大夫坐在太师椅上,面前坐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人,观其长相,大抵便是李大人的儿子了。
二人模糊的交谈声随着朦胧的光线一起透出房间。
“……近几年,陛下越来越少露于人前了。虽说朝政之事大多交由太子督管,但前段时间又单独给二皇子封了王……”
“御史监察百官,无论如何,我这个御史大夫都只能有圣上一个主君。这段时间就先闭门谢客吧。”
中年人垂首应是,“明早我就吩咐下去。依大人看,圣上的身体,是否当真不大好了?若非如此,照当今的性情,又怎肯轻易撒手放权出去……”
“慎言。”
御史大夫的语气虽然严厉,却并没有反驳中年人的话。
两人又东拉西扯地开始闲话庶务和官场交际。司空摘星像一只正处在捕猎状态的大猫,耐心极足,愣是等到烛火熄灭、父子二人相继离去,才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。
不过数息,他就转着毛笔从屋里脱身而出,“走。”
……
两人回到客栈,司空摘星把这根价值百金的毛笔装起来收好,准备择日交给雇主。
第二天,干完坏事的偷王之王换了一张脸,带着芒青去吃了他说的那家做鱼很有一手的食肆。
说是食肆,可是,能开在京城里的,哪个又没有家底呢。
这家店曾经便是淑妃母家的产业。
淑妃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次女,数十年前嫁给还是皇子的圣上为侧妃。当今登基后,仍盛宠不衰,圣眷之恩浓,只怕如今的姚美人都要避其锋芒。
自从三皇子薨逝,淑妃就逐渐有了失宠的迹象。上行下效,臣子们试探几次,摸清上意,便也跟他们家疏远了关系。
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,淑妃若是位份还在,跟前总归是不会缺想攀关系的人的。只可惜接连的几次打击似乎让她彻底失了精气神,大病一场,撒手人寰。
淑妃死后,皇帝既无追封,也没有照拂母家的意思。两月后,其父上表乞骸骨,成全了君臣的体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