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”
听到这句话,人们便知晓此刻该是一更天了。
紫禁城中,值宿的禁军身披锐甲、手持长戟,靴底踏在地面之上,脚步整齐划一。
蔺原识已年近六旬,少时名震一方,两只卧虎拳当真虎虎生威,不知断送了多少江湖好汉的性命。
如今他身为朝廷供奉,名号更为响亮。旁人见到他,不仅要尊一句武林前辈,更要敬一声大人。
皇帝身边的能士众多,蔺原识受到的器重和赏识却是独一份的。
他不仅领戍卫圣上的职务,更兼有训练、培养皇家的特务、死士之责。
如今,蔺原识不再年轻,蓄发俱皆花白。
他的背影仿佛就像是一块冷硬的顽石,一双虎目却仍旧如同从前那样炯炯有神。这让他看起来又不像是一块石头了。
况且,世间也从不会有哪一块顽石穿着由金丝线织成的衣服、蹬着由鹿皮制成的靴子。
蔺原识静静地坐着。
红色的烛泪顺着烛身滑落下来,干涸在烛台之上。
火焰燃烧,发出了一点极细微的噼啪声响。
蔺原识霍然站起了身。
闻声,他的两名徒弟立刻一左一右推门而入,恭谨拱手,道一声“师傅”,垂首听令。
老人眉心的皱纹很深,仿佛两道经年累月的深刻疤痕。纵使用手去抻,也是抚不平的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他说,“你们该去会一会。”
徒弟躬身一礼,即刻退了出去,运起轻功,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踪影。
蜡烛上的火光燃烧得更旺盛了。
熊熊烛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。有些凝固在了中途,有些则顺利地在铜器上重新形聚。
蔺原识等待了很久。
最后,他终于确定,他的两个徒弟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他又一次站起了身。
就在老人长身而起的那一瞬间,房门无风自动,豁然洞开。
穿堂风吹熄了烛火。蔺原识的五官掩藏在黑暗之中,仿佛也笼上了一层阴翳。
他一步一步,稳健地踏出了屋子,鼻翼翕动两刻,便像是一只闻见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,展开两条手臂,飞身朝西而走。
蔺原识找到了他的徒弟。
分别前,他们还是两名有着大好前途的得意中年人。此时再见,却已变成了两具冷冰冰的尸体。
老人站在尸身前。一个徒弟被砍掉了脖子,另一个被一刀穿胸而过。
这里不仅有他的徒弟,还有他的同僚、他同僚的徒弟、徒孙们。
几乎是修罗一般的惨状。即使是武林中人,也很难在同一时间见到如此之多的死人。
这些尸体的致命伤无一不是由长刀劈砍所致。
蔺原识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。他看得很仔细、很认真,仿佛要透过这绚绽的皮肉看清对手的模样。
敌人并没有给他机会琢磨太长时间。好在他也并不需要思考很久。
江湖之中,有一部分高手喜欢先发制人。他们认为这就像是下棋一般,先手胜率更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