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一夜之间,天地倾倒,世事翻覆得如同一场盛大而荒诞的南柯黄粱梦。
只不过,旁人沉溺其中的,或许是金玉满堂,花团锦簇的美梦。
于沈卿云而言,却是一场彻头彻尾,挣脱不得的噩梦。
更可悲的是,眼前这一切并非梦境。
没有陡然惊醒后的冷汗与庆幸。
只有这牢笼的黑暗,指尖残留的血迹,以及怀中逐渐冰冷的……尸体。
“早前便听闻圣手神医悬壶济世,仁心妙手,声名远扬。”
唐二白离去时,那淬着毒液的讥诮声犹在耳畔,字字清晰:“一视同仁,好个大医精诚。”
他脚步微顿,侧首投来最后一眼,那目光中翻涌的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恶意。
“而眼下,你不正是为了保全你那所谓心上人的性命,选择牺牲了另一条性命?”
“你这般行事,依我看,当真不配为医。”
话音落下,唐二白转身没入地牢深处的阴影,唯余那诛心之问在牢笼中反复回荡,彻底击溃了她摇摇欲坠的神智。
沈卿云深深地弯下腰,将额头轻轻抵在那片再无心跳起伏的冰冷胸膛上。
都是她的错。
是她不该违背谷规,孤身离开四时谷,踏入这纷扰诡谲的江湖。
是她不该一意孤行,一头栽进那镜花水月般的深情,错付了满腔痴心,爱上了一个从始至终都包裹在谎言里的男人。
而最最不该,最不可饶恕的是,她竟如此自负狂妄,轻贱人命。
天真地以为凭借一身医术便可逆转生死,以为这世上绝无她救不回来的人。
“普同一等,皆如至亲之想。”
沈卿云喃喃念着,闭上眼睛,骤然发出一声崩溃的悲泣:“是我……不配为医。”
云家的援兵来得并非迟缓。
可惜,终究是迟了一步。
地牢之中发生的惨剧,其骇人听闻的程度,已如野火般迅速席卷了整个江湖,引得各方震动,议论纷纷。
然而外界所有的流言蜚语,猜测纷扰,竟是一个字也透不进沈卿云周遭那层无形的壁垒。
她在那冰冷的棺木之前,直挺挺地跪了整整三日。
水米未进,不言不语,仅凭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强撑着早已透支的身心。
期间数度体力不支,昏厥在地,却又总是极快惊醒,重新挣扎着跪直身体。
仿佛只有这般自我惩罚似的苦行,才能稍稍缓解胸臆间那钻心刺骨的痛楚与悔恨。
“沈姑娘。”
这些日子,许多人都曾来劝过她,最终皆是无功而返。
沈卿云眼睫微颤,缓缓抬起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,看清了立于身前的来人。
竟是一位稀客。
“景公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