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步一步,步步为营,她是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干干净净、彻彻底底地抹去。她总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,总能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。
银湾曾经说,有朝一日,她若是对他狠下心来,再不顾忌他会不会疼,轻而易举地便能将他玩弄于股掌,这是真的。她是那样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呀,他怎么忘了?
除了遂她的意,他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么?
“师叔言重了。”沈放哑声道,“师叔说的极是,是沈放愚拙了。银湾她想要拜师姐为师……”
薄唇几度开合,终是将那几个字沥血吐出:“便由她罢。”
李琦元见沈放整个人都轻飘飘的,好像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散似的,不由得有些忧心:“放儿,其实你……”
他的话却还未说完,便听见陆银湾嘻嘻一笑,又朝沈放一拜:“银湾多谢师父宽恕体谅。”
她的声音一如往常地脆,一字一字都极是清晰:“自今日之后,银湾大约就没机会再叫您师父啦!可就算不再以师徒相称,师父曾经待银湾的恩情,银湾亦是不敢忘怀的。只望师父日后能找到更好的徒弟,别像我一样,老是惹您生气呀!”
周围喧闹一片,群雄的议论和大笑声不绝于耳。沈放心头早已麻木,无力地僵坐在椅子上,听陆银湾还在说着那些少不了的场面话,忽然觉得索然无味。耳畔嗡嗡作响,脑中一片昏沉,只盼望着这英雄会快些散去,他好早些逃离。
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痛了,恍惚之中却撞上陆银湾的眼睛。她恰好直起身来,仰头望着他,娇艳的脸孔近在咫尺。那双眸子含着笑,狡黠却又危险,动人却又绝情,明亮得紧。他定了定神,看见她张开嘴以口型对他笑道:
“你如今清清白白啦,高兴吗?”-
几个时辰的时间倏然而过,众人回过神来时,已近天明。
这一夜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属实太多,在场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竟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来。陆银湾如今俨然成了武林盟的主心骨,眼瞅着天快亮了,众人纷纷转向陆银湾,等着她敲定大家伙儿下一步的进攻计划。
有人主张乘胜追击,将武林盟的人手分散开,撒下网去,将溃逃的圣教余孽尽数捉拿;有人主张按兵不动,先看看圣教总坛那头的动静再做打算;有人则急不可耐地盼着及早将蜀地收复完全,一路打到大理去。
陆银湾摇摇头:“大家不必着急,眼下还不是时候,我还有些准备要做。”她先同欢喜禅师交代了俘虏如何处置,正欲提起天罗密卷之事,便听的帐外响起混乱的叫嚷声:“不好了!圣教的魔头攻来了!快去禀报!快去禀报!”
陆银湾心中一跳:糟了。莫不是是阿仇见我迟迟未归,以为我遇上了什么麻烦,竟等不住了?
她正要掀开帐帘,步出帐去,便有一人猛地冲进大帐中来:“圣教魔头攻来了,已杀了十数巡逻弟子!方丈,快去救人呐!”言罢一头竟栽倒在地。
那是个瞧来十几岁的小弟子,大约昨夜一直在外巡防,不知如今已是陆银湾做了盟主,只一个劲地喊欢喜禅师。陆银湾见他浑身是血,气息微弱,胸口一处掌印深陷下去,不禁心头大震,将他往欢喜禅师身边一送,自己足尖轻点,瞬息间已掠出大帐!
定睛一看,只见距武林盟营地约一射之地,有一人在曙光之中大杀四方。武林盟的弟子正如潮水一般朝那边涌去。那人不是旁人,正是被陆银湾调虎离山的圣教左使——杨穷!
陆银湾倒是没有想到,杨穷这厮竟然这般狂妄。圣教兵马全军覆没后,他竟敢只身前来武林盟大营!
杨穷正巧也看见了陆银湾,一掌将一个武林盟弟子拍开十几丈,直奔她而来:“陆银湾!老夫今日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
陆银湾长啸而出:“武林盟弟子听令,全都退下!”足尖一点,也如离弦的箭一般迎上前去。
她亦是笑得咬牙切齿:“老匹夫,来得好!今日我便取你项上人头,为我名花姐姐报仇!”
第109章第109章情难绝(一)
轰然一声巨响,山野间草木摧折,砂石滚落。陆银湾与杨穷皆连退十数步,才各自站定。
“你是葬名花什么人?”喘息片刻,杨穷沉声问道。
“呦,被你瞧出来啦。我是她亲传的弟子,我的内力较之我师父如何?”陆银湾一手轻抚心口,娇艳一笑,声似银铃,端的是风情万种,“本就是我师父的手下败将,今天要是再输在我手上,我看你这什么圣教左使也趁早别当了吧!”
杨穷面上怒意骤显,却不敢当真再轻举妄动。
杨穷昨夜被陆银湾调虎离山,黎明时匆匆赶回却已为时晚矣。眼见这一次带到中原的兵马全军覆没,心中愤恨无比。他仗着自己的身负奇功,直追杀到武林盟的大营来,心道无论如何也要给杀上一两个首脑,方解心头之恨。
却没料到当先碰到的便是陆银湾。
其实平心而论,单单对付一个陆银湾,杨穷自认还不至于落败。若他方才再多催上一些劲力,兴许现下胜负已分。然他对葬名花十分忌惮,即便她已身死,也不敢小觑了任何和她相关的人事。
那一日他与葬名花对阵,只觉得其内力便如汪洋大海一般,无穷无尽,生生不息,方才与陆银湾比拼掌力,竟发觉她的内力流通与葬名花极其相似!且其内力之浑厚,与从前绝不可同日而语,竟好像在短短十几天的功夫里便猛增了数年之功,这叫他心中如何能不疑窦丛生?
他生怕陆银湾还有后手,点到即止,两人堪堪拼了个平手,各自退开。
不过眨眼功夫,欢喜禅师、清风道长等诸位掌门亦齐齐赶到。沈放掠在最前面,面色难看的吓人,直奔陆银湾而去,惊道:“银湾,你怎么样?”
陆银湾嘻嘻一笑:“我能有什么事?”
沈放面上怒意勃发,一撩袍摆,便要亲身上阵,却被陆银湾抬手拦住,低声淡道:“不必。你身上伤还没好全,退到一边去。”
沈放一怔,这才省起自己是借洱海雪莲“死而后生”,如今功力才刚刚恢复五成。
秦玉儿此前千叮咛万嘱咐,功力恢复了多少便用多少,万不可勉强,一旦超出界限,便会遭到反噬,功亏一篑。
他如今,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。
然而杨穷却并不知晓这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