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府的烛火直至三更仍亮着微光。
裴知微坐在廊下的竹椅上,膝头搭着块素色绒毯,耳朵不时捕捉着院外的动静。
白日里在月老庙擒住冯朝后,便直接送去了大理寺,想必父亲一直在审,至今连家都没回,此刻她心里有一事想不通,硬是熬着没去歇息。
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月洞门方向传来,裴知微立刻起身迎上去。
裴凛身着官服,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,连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脊背都微微垮了些,唯有眼神依旧清明。
“怎么还没睡?”他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,语气里满是疼惜。
“等您回来问件事。”裴知微扶着父亲往屋内走,顺手端过桌上温着的姜汤。
“冯朝既非秦府旧识,又无亲友牵扯,秦娘子素来谨守礼教,怎会夜半给他开门?”
这疑问在她心里盘桓了整日,即便冯朝已认罪,她仍想不通这关键一节。
裴凛接过姜汤一饮而尽,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,才缓过些精神。
“冯朝在堂上证供时说了,三年前秦娘子随柳氏去城外上香,回程时遇着山匪,是他恰好路过出手相救。”
他在太师椅上坐下,指尖轻轻叩着扶手,“当时他出手利落,事后也没收秦家半分谢礼,只说‘举手之劳’。”
“春桃也来大理寺补了供词。”裴凛继续道。
“说秦娘子自那以后,便觉得冯朝是个品性端正的君子。
冯朝在月老庙久了,素来温和守礼,香客有疑问他都耐心解答,遇上老弱妇孺还会主动帮忙。
秦娘子去庙里求符,冯朝也始终保持着距离,从不多言半句逾矩的话,这般模样,让她渐渐放下了戒心。”
裴知微恍然大悟,原来还有这层渊源。
冯朝正是借着“救命之恩”与“长期守礼”的伪装,才让秦娘子卸下防备,信了他“夜半交符保姻缘”的鬼话。
她正想着,裴凛又开口说起审案的细节。
“冯朝对所有罪行都供认不讳,包括如何接近苦主,如何设计杀害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。
我们还传了各家的证人,都一一录了证言,把冯朝如何诱骗、如何动手的过程都补全了,证据链算是彻底闭环了。”
“那陛下知道了吗?”裴知微追问,眼里带着几分急切。
裴凛摇了摇头:“今日太晚了,卷宗还没整理好,不过冯朝的罪行已经查清,斩刑是跑不了的。只是还得等整理好所有卷宗,再交陛下最终批复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沉了些,“这案子牵扯太广,那几位受害女子的家人,明日也得召来大理寺,把案情跟他们说清楚,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。”
接下来的几日,裴凛都泡在大理寺整理卷宗。
裴知微偶尔会去帮忙,看着案桌上堆叠的证词、勘验记录与冯朝的供词,一点点被梳理成条理清晰的卷宗,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。
直到第五日清晨,裴凛才带着整理好的卷宗入宫。
御书房内,皇帝抬手接过卷宗。
从“秦氏自缢案”的初查记录,到勘验时寻见的“半枚鞋印”,再到嫌犯冯朝招认连番作案的供词,每一页、每一行,他都逐字逐句细细审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