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微末本分?”太后轻轻重复了一遍,目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审视。
“能在秦府地毯上找出那半枚鞋印,能顶着陛下‘自缢’的定论坚持勘验,能看出验尸格目上的不合常理之处,还能从张家二郎遇刺的现场看出伪造痕迹……
裴娘子,你这微末本分,可不微末啊。”
裴知微心头一紧,太后对她在此案中的举动,竟知道得如此详尽。
“臣女……只是自幼随父亲耳濡目染,比旁人多了些留意罢了。”
“是啊,裴凛教了个好女儿。”太后语气莫测,“只是,你这般本事,这般心性,放在闺阁之中,倒是可惜了。”
裴知微一时不知如何接话,只能沉默。
太后话锋却是一转:“今日叫你过来,一是想看看,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小儿子几次三番在哀家面前提及的姑娘,究竟是何等人物。”
萧云湛……在太后面前提及她的勘验之术?
裴知微蹙着眉,仍揣着几分懵懂抬头,撞上太后含笑的眼,耳根倏地一热。
“二来,”太后的神色稍稍郑重了些。
“冯朝虽已伏法,但此案终究是给皇家的体面,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皇帝罚了那几个隐瞒不报的家族,是明面上的惩戒。
但哀家想知道,在你看来,酿成这般悲剧的根子,究竟在何处?”
这个问题,远比裴知微预想的任何责难都要犀利和深刻。
她沉吟片刻,知道在太后面前,任何敷衍之词都毫无意义。
“回娘娘,臣女以为,根子在于‘无声’。”
“哦?”太后挑眉,“细细说来。”
“冯朝之恶,在于戕害人命,其行当诛。但臣女翻阅卷宗,询问证人所见,深感那些逝去的女子,在‘死’之前,早已‘无声’了。”
裴知微组织着语言,声音渐渐沉静有力。
“王玉兰泣诉无门,沈清沅抗争无力,即便是秦娘子,她的不愿与恐惧,也只能化作一声对丫鬟的哭泣,却无法上达天听,无法改变分毫。”
“她们的身不由己,她们的恐惧挣扎,在家族颜面、利益联姻面前,皆成了必须被掩盖的‘无声’之事。
正是这‘无声’,给了冯朝可乘之机,让他以为自己的恶行可以永远被掩盖在‘自缢’的幌子之下。
也正是这‘无声’,让诸多家族选择了隐瞒,反而使更多女子置身险境而无从预警。”
殿内一片寂静,唯有檀香袅袅。
太后久久不语,目光望着窗外一株已然凋谢的海棠,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好一个‘无声’。哀家在这深宫里大半辈子,见过的‘无声’之事,又何尝少了。”
她转回头,目光复杂地看着裴知微:“那你觉得,该如何让这‘无声’变‘有声’?”
“臣女不知。”裴知微坦诚道。
“臣女只知,查清一案,可告慰一魂。
但若根源不变,难保不会有张朝、李朝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