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间药铺岁数比祝明璃大太多,是她阿娘当年的嫁妆,而后才成为她的嫁妆。店面修缮过数次,如今木柱瞧着又要朽了。当然,说好听点儿,是颇有“古韵”。
掌柜的昨日便得了信儿,整夜忐忑未眠,一早就在门口候着。见到门前停车,下来一位娘子,立刻就迎了上去。
“娘子。”掌柜是位老翁,气质和铺子很像,有种斯文的古旧感。
祝明璃来之前已将这间铺子了解透彻。数十年,这里一直在做药铺生意,掌柜的也没变。只是随着时间变迁,长安里出现了更多的药铺,或药材好价钱低,或有医人坐馆,或铺面足够大瞧着可靠……总之,这间小铺面撑不下去了。
长安房子不便宜,祝明璃大可将这间铺面赁出去,但听到药铺来自“阿娘”的嫁妆时,她便怎么都要留下,让这里繁华起来。
药铺同大多店铺一样,前店后院。前头的铺面略小,被打扫得一尘不染。药材药瓶归整,不多,毕竟一直在亏损,不敢积货,陈药也不能昧良心卖出去。
走到头,最边上挂着老旧布帘,掀开便通往后院。
掌柜明白这药铺撑不了多久了,但这日真到来时,心里难免哀戚:“长兴坊贵人多,府上不缺名贵药材,不上本店采买。但街里街坊有个头痛脑热,都会来这儿,多年信誉在,保证不以次充好。”
可惜祝明璃不是中医专业,她若是想要把铺子盘活,必定是要换生意的。
“我不会把铺子转手与人,只是来看看能不能换作糕肆,若不合适,我再想法子。”
有了这句话,掌柜明显松了口气。几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药铺,药铺对他意义深重。先前的祝家娘子是个好人,如今的这位小娘子也是位善人,只要东家不变,药铺便没有消失。
正说着,旧门帘被掀开,一位年轻小娘子钻了出来:“阿翁,药都——”
话说一半,抬起头看到祝明璃,这个时辰出现的贵人娘子只会有一位,连忙抱着药盅行礼:“娘子。”
本来松了口气的掌柜又愁苦起来。
他守了药铺几十年,他的女儿外孙女也跟着他学手艺,选药、净药、炮制……离了药铺,他们又该何去何从?
祝明璃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去处。
面前这位小娘子看着整洁伶俐,倒是可以塞进后厨帮忙,可那不就浪费了手艺吗?
一老一少安静地站在她面前,缩着肩膀,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。
祝明璃问:“若是药铺换成糕肆,你们有想过以后做些什么营生吗?”
老翁摇头,外孙女倒是接口道:“求娘子为我们择一去处。”
她早打听过了,长安没有药铺愿意要祖孙俩做工,更何况祝家是极难得的宽和良善人家。长安生活不易,自寻去处全得靠运。
祝明璃一时半会儿给不出答案,干脆掀开帘子往后院去。
后院很大,毕竟晾晒炮制药材都要空间。处理药材难免有碎屑,但院里很干净,连陶炉都被擦得锃亮。旁边三间房隔成了五间,祖孙俩各一间,还有三间之前住着年轻力大的药童,前几日结了月钱,另寻去处了。
小厨娘们肯定是从沈府出。她可不是慈善家,打理沈府总要薅点好处,她们烘焙早已上手,是不二人选。
扫了一圈,祝明璃确定这里的布局很适合开食肆,便回头对他们道:“你们收钱算账是熟手,夜里铺面也要人守着,不如先暂住在这里帮忙?”
老翁想要说什么,小娘子先应下了:“好,都听娘子的。”
祝明璃瞧她年岁不大,和沈令姝差不多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?”
“阿青。”
祝明璃又问:“你不怕我以后让你在糕肆打下手做糕点,浪费制药的手艺?”
阿青道:“手艺可不能当饭吃,树挪死,人挪活,有什么我学什么。”
祝明璃被她逗笑,摇头:“你让我慢慢想想,寻个合适的去处。”
贵人竟如此体恤,阿青也不敢笑了,和阿翁一起连表谢意。
药铺里的器具都是“老员工”,换生意肯定用不着,但祝明璃也不缺这点置换钱,便道:“你们把后院收拾出来,那些制药物什就先收着,可放得下?”
掌柜的本来就舍不得店里的一切,闻言欣喜道:“放得下放得下。”反正他屋子就只有床桌和箱子。
这边看完,后续的改装、切窑、修缮等等都得回府再安排。
祝明璃离开药铺,转而回到车上,让车夫在长兴坊好好绕一圈。
据她观察,此时的食肆和后世区别很大。做早食的食摊食肆很多就专做早食,还未到晌午就收了摊。酒肆、糕肆也只做那一份生意,不互相竞争。虽各坊都有小型商业区,但若是想要吃丰富豪华大餐,坊内的店肆可能还真满足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