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他观察着朱予柔的脸色,道:“经户部商议,由陛下决定,特在户部内库外库上另设一郎中,由殿下担任。”
朱予柔总算知道她从开始便感到的敌意从何而来。
户部清吏司郎中共十三人,分管浙江、江西、湖广等地的民、支、金、库四科。简单来说,便是管理地方的土地人口、赋税、支出等务。
她之所以来到户部,也正为查核这些。而内库外库,乃是存储布匹、良木等地,油水小的可怜,高官们根本看不上。
平时不过几名八、九品小官看着,正可谓实权没有,事务不少。
且就算她想查,这些库房动辄离京城数百里,想必未等勘察之人到地方,他们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。
真是一招好计策啊,难怪当时在朝堂上太子并为真正阻拦自己任官,想必是早就想好了让自己知难而退了吧。
可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懂得放弃的人,越是如此,她便越会坚定内心。
朱予柔这才正视此人,发现他一脸恭敬,丝毫没有计谋得逞的喜悦之态,心中想道:想必此人早就投了太子,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京城中的每一个人啊。
然而心中所想终究不能宣之于口,她顿了顿,道:“若本宫想查这京中商户的账册,该怎么办?”
冯叶笑道:“殿下,这京中商户的账册,该是由他人查核,殿下不需费心于此。”
“若本宫偏要查呢?”
感受到公主殿下那道温柔有带着寒意的目光,冯叶却无动容,耐心解释道:“殿下,正所谓各司其职,若您干了别人的事,若无事还好,若真出了事,偏偏还是您查出来的,陛下那里恐怕认为此前是那人收了贿赂进行包庇,这便不好了。”
“且陛下曾经下令,这户部的账册,无论是黄册、鱼鳞册、亦或赋税账册,除却相关人等,其余人不得查看。殿下深明大义,定然不会让臣等为难。”
直到此时,朱予柔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,她是凭着自己的身份登上了如今的身份,亦无人敢威胁恐吓她,可结果呢?
她一个长在深宫,从未接触过政治斗争的小女孩,在那些政治老手眼中根本算不得威胁,有的是办法阻拦她,或许同意她任官只是用来讨好她父皇的手段罢了。
她也真是愚蠢,难不成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便可以整顿这腐朽的朝堂?
兴许这只是个开始,若果她真的不听劝阻执意惩贪,说不定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。
可她已经选择了这条路,难不成再退回去,去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?
不,她决不后退,且不论父皇百年后太子会否留她的性命,就算是为了那些曾对自己尊重有加的百姓,她也要拼一拼,将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争过来,还给他们。
哪怕头破血流、万劫不复,至少结束的时候她可以安慰自己,曾努力过。
冯叶见公主殿下沉思良久,猜到她是清楚了其中因果,却也不惧,心中暗想想道:就算是才女又如何,区区养在深宫中的公主,还想翻出什么花来,想必被这细碎的工作一磨,几日便会乖乖回去她的公主府。
正得意着,只听到一声“冯大人”,回过神来,揖道:“殿下”
朱予柔道:“您说的我都清楚了,本宫何时能够上任?”她这声本宫说的格外重些,正是想压一压冯叶那得意的嘴角。
冯叶也的确被这声本宫打的清醒许多,急忙恭敬回道:“现在便可,臣还需具体负责事务告知殿下。”
他一抬手,道:“殿下随我来。”
言语间,已行至一偏房内,朱予柔见其中干净整洁,有不少更像是新添之物。
冯叶道:“这便是为殿下准备的值房,如果还有什么缺的东西,殿下只管同臣讲,臣自会为殿下安排。”
朱予柔挑了挑眉,没想到此人态度倒是良好,说道:“辛苦冯大人,眼下看来是没什么缺的。”
冯叶指着桌上几本账册,开始交代道:“这便是我朝今年内、外库的账册,殿下只需。。。。。。”
他零零碎碎说了许多注意事项,直讲的朱予柔有些头晕眼花方才停下。
眼见已到正午,冯叶这才将该交代的都讲完,道:“殿下,臣已将日常事务告知殿下,若殿下还有什么不懂的,随时来问臣便是,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。”
直到冯叶关上门走出,朱予柔这才放松下来半倚在凳上,拿起碧玺递来的茶,道:“没想到这琐碎的事这么多,真是累啊。”
碧玺在身后为她揉着肩,道:“不如殿下还是将这些东西还给他吧,奴婢瞧着这些就累,咱们不干了就是。”
朱予柔道:“你信不信,如果我今天罢工,明日那些御史便能合起伙来参我一本,我那位太子哥哥可一直盯着我呢。”
她又思索片刻,道“阿良呢,我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,晚间让她来公主府一趟,我有事吩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