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拂身,道:“臣妹还有事,就先告退了。”
转过身来,朱予柔脸上笑意尽敛,却不打算回府,而是折身向御书房行去。
御书房前,黄公公正在门前躬身站着,随时等着皇帝的传唤。
看见韶华公主向这边走来,急忙向前迎接,道:“殿下怎么这时候来了,陛下正休息着,额。。。”
却见公主脚步不停,黄公公急忙挡在身前,深深一揖,道:“殿下,陛下吩咐了,谁都不见,您看是不是。。。”
“劳烦黄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,韶华有事要见。”
黄公公有些牵强的一笑,道:“殿下,陛下说了,就是连您也不见,您就别为难奴才了。”
听得此言,朱予柔皱了皱眉,深吸一口气,道:“本宫知道了。”却也不走,反而向内闯了进去。
一旁的黄公公也不敢真的阻拦,知道这两父女是在置气,只得低声劝着。
可这终究是无用功,没几步朱予柔便进了御书房,看见正用膳的皇帝。
“来了。”皇帝并未抬头,只挥了挥手示意黄公公退下。
朱予柔立在原地,半晌才道:“父皇,郭镛死了。”
广佑帝正自吃着碗中饭菜,应道:“嗯。”
“为什么?”
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何执意要杀了郭镛,朝中出他之外已无敢犯颜直谏之臣,难不成非要变得像如今这样人人只知明哲保身、揣摩圣心才肯收手吗。
她印象中的父皇分明是从善如、流海纳百川之人啊,怎么会因为此弑杀大臣呢?
广佑帝停下手中动作,面向朱予柔道:“他毫无证据就敢弹劾太子,岂非不将皇室、不将朕放在眼里?”
这番话落在朱予柔耳中却不尽然,她不相信从前那个能隐忍言官当庭控诉皇帝的父皇会变成这样。
所以她向前一步,道:“父皇,我不相信,所以您就告诉我,究竟为何?”
广佑帝一叹,知道如今的朱予柔心思敏达,这个理由已骗不了她,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欣慰。
他确有自己的心思,郭镛虽可为众臣做个表率作用,奈何性子太过急躁,往往会令他陷于被动,不得不罚。
就说此次,若他没那么心急,而是私下收集太子罪证再行上书,结局都不会是这样。他本想借着科举案削弱太子势力,被他这么一闹,岂不是打草惊蛇?
太子何等警觉,定会另作筹谋,到时再找几人顶罪,只会适得其反。
要么,便不动,要动,只能一击而中。
可心中帝王心术怎能示于人前,广佑帝摇了摇头道:“柔儿,这不是你该管的。”
“父皇,程敏、郭镛两位大臣先后枉死于儿臣面前,儿臣做不到坐视不理,程大人也便罢了,他有罪在身不能不死,可郭大人呢?他只是行使臣子本职,这也该死吗?”
朱予柔言语步步紧逼,广佑帝早没了胃口,顺势将碗筷向下重重一摔,道:“韶华,这是你该对朕说话的态度吗?”
碗筷打翻在地,一声碎瓷声响,殿内殿外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,匍匐着不敢出声。
黄公公早吓出了一身冷汗,心中叫苦不迭,清楚韶华公主受宠,定然不会受罚,可自己没能阻挡公主入殿,恐怕受到牵连,暗自思忖公主说了何事竟能惹怒陛下。
朱予柔在皇帝动怒时立刻双膝落地,道:“请父皇息怒,儿臣只是觉得,父皇乃一代英明天子,是该听得进谏言才对。”
“听得进谏言。”广佑帝重复朱予柔的话,哼了一声道:“这朝中臣子众多,谏言更是不胜枚举,只一味听从谏言又有何用,身为君主,更重要的是明辨是非,在万千言论中找到正确的哪句才是正理。”
说罢,他站起身,行至案头摸挲着那一摞摞奏章,看向朱予柔跪地的方向,将一摞奏章推倒在她面前,厉声道:“就让你好好看看,这一摞,都是参你的,朕是不是该听从他们的,让你回到后宫,不参与朝中政事!”
朱予柔鄂然失色、哑口无言,捡起其中一份奏章看去,满篇犀利之言入眼,句句咄咄逼人,令她不敢面对。
可她又觉这与她所言并不冲突,刚想开口,又见广佑帝拿起一本书走来,道:“这本《女则》也是这些大臣送来给朕和你看的,如今,你可要按其中规范行事?”
《女则》乃是前朝一位皇后所著,通篇都是规范女子言行规范,更郑重申明女子不得当政,献此书的人,其心可见一斑。
“来人。”警告一番,广佑帝这才吩咐道:“将地上这些奏章全都给朕烧了。”
说着,将手中《女则》随意一丢,负手而立。
“郭镛之死,朕自有安排,你也不必好奇。既已入了户部,便好好做官,不要辜负你母亲一番心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