鹤书深吸一口凛冽如刀的罡风,缓缓睁开眼。
眸底最后一丝迷茫与挣扎全部退去,只剩下一片平静的决绝。
不再看那可怖的深渊,不再想那沉重的天规。
在风云涌动的嘶吼中,他向前一步,纵身跃下,身形如折翼的鸟,瞬间被狂暴的云海吞没。
强烈的失重感拉扯着他的五脏六腑,罡风刮过皮肤,带来撕裂般的剧痛,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搅散。
灵台被混沌之气所侵蚀,仙力迅速流失着,鹤书心中却一片澄明,甚至涌起一种奇异的,挣脱一切束缚的自由感。
将残余仙力尽数凝聚于背后展开的双翼,那双曾被天规过分驯化的翅膀。
鹤书想在坠落中,重新学会飞翔。
在即将失控撞向地面的前一瞬,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发出一道清越的长鸣,周身爆发出耀眼的白光。
然而下坠的势头太猛,虽已奋力扇动双翅,勉强稳住垂直坠落的趋势,却依旧像一道白色流星,斜斜砸向柴桑城外不远处的一片林地。
“咔嚓”几声脆响,伴随着痛苦的哀鸣,他撞断了无数树枝,最后重重摔在地面上,溅起一片尘埃。
鹤书收回翅膀,撞到树干停了下来,眼眶里蓄满了因疼痛而弥漫的水汽。
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在他的身上,耳边好像传来了模糊的市井喧闹。
剧烈喘息了好一会儿,他挣扎着站起身,全靠体内残存的一丝仙气勉强维持着人形。
强撑着聚气,在辨明了柴桑城的方向后,一步步朝那里走去。
几乎是滚下了最后一道坡地,鹤书踉跄着撞进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。
仙力流散大半,他原本乌黑的长发变成了灰色,凌乱地披散着,沾满了尘土与暗红的血污,黏在汗湿的额角与惨白的脸颊上。
素白长衫早已在坠落中撕裂,腰侧至胸前一道破口尤为狰狞,其下血肉翻卷着,还在不断冒出殷红的血珠。
左臂不自然地垂落,走路姿势也极为怪异,遭受重创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鹤书的行动,使得他每迈出一步,都会控制不住倾斜,摇晃,脚步虚浮混乱,在地面上留下歪歪斜斜的血印。
路人纷纷侧目,投来惊疑,好奇,甚至略带嫌恶的目光。
“哎呀,这人怎么回事,失心疯了?”
有人小声嘀咕。
“瞧他年纪轻轻,怎么一头白发,还浑身是血,这幅鬼样子,怕是惹了什么祸事……”
几个孩童好奇地想要凑近,立刻被身边的大人喝止,拽回身边。
但大多数人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便避嫌地躲开,漠不关心地继续自己的事。
鹤书几乎听不清周遭的具体声音,只有一片模糊的嘈杂。
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,抑制着痛苦地呻吟。
他已是强弩之末,全靠着没松下的那口气撑着,才没有倒地。
但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,剧痛几乎要将他吞噬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腰间伤口的钝痛,眼前阵阵发黑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“不能倒下去……”
一个念头在他几乎空白的脑袋里反复响起,
“不能……他得活下去……活下去……”
鹤书无视了所有投来的目光,无视了身体的哀鸣,只是用那双因为虚弱而失焦、却仍燃着一点火光的眼睛,以一种极其缓慢艰难却又坚定的姿态,一步步挪向李宅。
书肆……
茶楼……
叶府……
就要到了……
拐过最后一道街角,熟悉的门楣终于出现在眼前,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。
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,在抵达李宅的这一刻,猝然崩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