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何况,叶冷泉说的话又没有什么错处,还正正好戳中了她最担忧之事,便显得自己在十方散一事上失了智一般。
只是她回到房间静下心来认真细想,抛开与莫士元的关系不谈,十方散如若再次现世,天底下的百姓必然会受其害,自己又岂能独身其外。
其实方才在叶府,她便想开口辩解一二,只是在叶冷泉面前,浑身上下的气势尽去了七八分,又觉着自己贸然开口,定会让叶冷泉对莫士元更加不喜,纵然再怎么委屈,也只能咽进肚子里。
段红绫干脆坐直了身子,提笔抄了一卷书,渐渐地就入了神,盯着书卷上的一行字发呆——
老妻既异县,十口隔风雪。谁能久不顾?庶往共饥渴。入门闻号啕,幼子饥已卒!
她深吸了一口气,顿时下定了决心,浑身上下觉得轻松了不少,连忙拾好桌案上的杂物,便走到前院的一处偏僻的房间面前。
守门之人看见她来了,连忙道,“段大人,今日是想找哪个案子的卷宗?”
“没什么,我就想随便看看,”段红绫推开库房大门,“自我们永清县的官署成立以来,所有案件的卷宗都在里头对吧?”
“自然是的。”
库房里有数十排木柜子,每一排柜子上都摆放了密密麻麻的卷宗。她顺着年号往前翻阅,找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堆卷宗。
她搬开了十几本卷宗,才得以将最底下那几本布满了灰尘的卷宗拿出来。卷宗上记载的,比莫士元所述的要详细许多,永清县离京城不远,十方散之祸自然也蔓延到了此处。
段红绫将所有关于十方散的卷宗都抱回房间一一翻看,统共用了五日才将一应卷宗翻完。
按照卷宗上所说,服用十方散之人,会在半个月之后逐渐开始发病,一开始只是流口涎,双目无神,面色发青,再过大半个月后,便会开始浑身无力,行动缓慢,头脑混沌。
如果病患不能及时得到医治,十方散的毒素便会迅速在体内蔓延,轻则神志不清,有时暴躁易怒,有时疯疯癫癫,浑身上下开始腐烂;重则七窍流血,双目失明,甚至不少人一夜之间暴毙。
而这些卷宗里,都提到了一个可怖的事实,十方散并没有对症的解药。当年许多药师也只能给病患开些遏制病情的方子,治根不治本。
并且,当年十方散的蔓延还导致京畿一带陷入一片混乱之中。服用过十方散的人,发病时力气会比平时大上许多,且不少病患由于神志不清,会出现攻击他人的倾向,间接引发了一场民乱。
当年京畿一带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,后来是驻在冀州的羽林卫派来援兵,才将民乱平息。
段红绫看得越是仔细,便越是觉得胆寒,若神仙丹像十二年前那般在永清县蔓延,自己一人又如何能护住段不祥和虎子?
尽管如今神仙丹一事还未有定论,但她也不愿袖手旁观,只可惜李福全与叶冷泉的态度几乎一致,信中让莫士元稍安勿躁,静观后续的变化,再行决定要如何做。
她本还想让燕三去调查血蝴蝶之事,只是思来想去,那血蝴蝶是武林高手,燕三不过是个江湖骗子,若是燕三出了什么事,她心里也过意不去。
于是,她便只好又去信一封,托陆提举帮忙查查血蝴蝶。
武德司官署后院,邢贵举着筷子问道,“怎么今日大家的兴致都不高?难道是我做的菜不好吃?”
莫士元放下筷子,淡淡地说了一句,“天气冷,没胃口。”
平安把桌上所有菜都打量了一遍,委屈道,“邢大哥,怎么又是这些菜。”
“什么叫又,这爆炒腰花前天做过,酸菜炒卤肥肠十几日没做了,还有这羊血汤,这么冷的天喝一碗多舒服。”
平安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,最近岳剑回了王府,外头又下雪冷得荒,他实在是不想出门买吃食,可邢贵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,每天都做这些菜式来恶心自己。
当着众人的面,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,只好低下头吃素面,一旁的段红绫问邢贵,“辛萝姐什么时候回来?”
临近除夕,富通县那边的路却一直被大雪覆盖,去往京城还有永清县的路全都被堵住了,受富通县的县令所托,辛萝带了几个衙役去富通县帮忙通路,走了已经有两日了。
“应该明天这路就通了,”邢贵抬头打量天色,“我看呀,等这路通了,雪也要停了。”
平安不禁哀叹一声,“等雪停了,除夕就快到了,我就得被押着回家了……”
邢贵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所以啊,往后你可是吃不到我的手艺了,趁着现在还有机会,再多吃几口。”
“等你回去那日,我给你做一碗肥肠面如何?”
平安撅起了嘴,摔下碗筷便回了房。
段红绫和邢贵对视一眼,都轻笑了一声。
她想着给平安送一套亲手做的木雕,在木头上刻出武德司里每个人的模样,权当是留作纪念。只不过她许久没拿刻刀,手上的功夫稍稍有些生疏,一下子刻毁了几块上好的木头,给她心疼得不行。
思来想去,她决定去伙房掰点柴回来练练手。
段红绫哼着歌走进伙房,里头一片漆黑,却有一个人影在灶台面前一闪而过。
她顿住脚步,“谁在那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