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离捏着她的手指把玩,缓缓道:“即使被废,他仍是天后的血脉,是她最优秀的子嗣。如今正是夺权之时,当然不能有一个与她打擂台的对手。可待年老体衰之时呢?这江山总归要换个人来坐,届时,她需要一个继承人时,看着身前一堆歪瓜裂枣,又会是怎样的心情?”
还能是什么心情,只能捏着鼻子,在矮子里面拔高个儿。立了一个又废一个,废了一个又立一个,来来回回地折腾,也始终无法满意。
姜鹤羽此刻冷静不少,知晓未来的她,明白了江离真正的意思。
“她如今还未登基。”
“大权在握,登基与否都无异。”
“可你昨日还同我说,让赵恒安安分分做个平头老百姓?”
“那时我还未想过要让你知晓这些乌糟的谋算。况且,他自己现下也是如此打算。”江离道,“但也只是现在。”
“他自幼所习的是帝王之术,所学的是安邦之法,这注定他无法安于平凡的人生。他爱重的妻子与他青梅竹马,如今却被牵连至险些丢了性命,他不可能毫无芥蒂。人一旦有野心,有欲望,有怨恨,即使暂时被种种困境压下,也有很多时机会被重新勾起。”
“当他收拾好纠结的心绪,真正想要付诸行动时,再让他在无人可用之际看到你的能力,往后的一切,便都顺理成章了。”
姜鹤羽听他神色淡然地谋划,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算计一国储君的未来,用以充当她晋升的踏板。仿佛那不是他曾经的友人,不是他年少的玩伴,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。
但他不是。
姜鹤羽能真切感知到,赵恒在江离心中的分量,与蒋峰毅等人远不等同。
可他依然选择这样做。
原来,江离对她那份的情感,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厚重,还要……扭曲。
江离见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言,有些艰涩地开口解释:“阿羽,我知你不喜玩弄这些手段,所以……才瞒着你,不愿让你知晓。”
姜鹤羽只道:“你为何要私自替我做这些?”
“因为……你有野心。”江离闭了闭眼,“阿羽,我明白你想要什么。”
“诚然,比起其他出身底层之人,天后显然更看重你。然而,这份看重也仅限于此。扶起一个五品的地方女官,以此给她手下那些人开开路,便足够了。再往上,千难万阻,升无可升,甚至连合适的职位都未曾留给你。”
“她有她自己的心腹。阿羽,你离她太远了。”
是啊。医药司是一个戎州独有的新部门,她已经坐到了司药的位置,在往上,难道入宫中去做尚药么?
不仅她不愿,宫中之人也不会接纳。
姜鹤羽盯着他看了许久,回了他先前的话:“我确实不喜玩弄这些手段。”她迎着他黯淡下去的目光,认真道,“但那只是因为嫌麻烦,不代表会因此而厌恶你。我非草木,你对我的情谊,我都铭记于心。”
江离愣了片刻,唇角渐渐带起明显的弧度。
他这回笑得真心实意,将她拥进怀里,巨型犬似的蹭着她的脖颈,低声咕哝:“阿羽,你真好。”
“但这也不代表我就此接受了你的安排。”姜鹤羽很正经,“我会考虑你的计划,但最终路要怎么走,我想自己判断。”
“好。”江离劫后余生般紧拥着她,“我都听你的。”
姜鹤羽没空与他腻歪。
她将人推开了些,把今天白日里斟酌好的决定说出来:“既已知道你的身份,我也想与你谈谈我的身份。”
江离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他听出她语气有些决绝之意,立刻捉住她手腕:“阿羽。我不用知道你的身份。”
“我也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,你别跟我算那么清楚。”
姜鹤羽奇怪看他一眼。
这人最近怎么回事。
变笨了?脑子跟塞了浆糊似的。
“我又不是说完就要弃你而去,激动什么?就是与你敞开心扉聊聊而已。”
“哦。”
江离被点破,讪讪低头,却依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。
门口传来敲门声,适时打破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