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姑娘醒了。”
薛老的声音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和喜悦:“身上可还有何处不适?千万莫要忍着,尽管说出来。”
“不,我很好。”
沈卿云没有转过头,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床帐内侧的阴影:“多谢薛老先生出手相救。”
“那你这可谢错人了。”
薛老当即否决了她的感激,随即解释道:“老朽不过是尽了医者的本分,你真正该谢的人,是沈公子。”
“是他差人将你送过来,也是他亲自吩咐,务必要我全力救治于你。”
沈公子。
沈卿云在混沌的思绪中迟缓地辨认了片刻,方才反应过来。
原是那位姓景的沈公子。
他出手救她,自然另有所图。
这潭深水,她已窥见一斑,其中的阴谋算计,权力倾轧,令人遍体生寒。
她是真的不懂这些,也不想懂,更无力,也无心再卷入分毫。
思及至此,沈卿云微不可闻地嗯了声,答道:“待我恢复些气力,能下榻时,便寻他当面致谢。”
这话说得平淡,听不出多少真切的情谊,更像是一种疏离的客套。
“不必这般多礼。”
她话音刚落,身侧便响起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,接过了话头:“沈姑娘前些时日救我一命,而今不过略施援手,投桃报李罢了。”
“实在不必挂心,养好身子要紧。”
沈卿云这才后知后觉,方才薛老那般细致地交代病情,原来真正的聆听对象,是这位一直就在近旁的沈公子。
她缓缓转过头,望向那道关切的来源。
已疲惫到懒得再有任何周旋,索性摒弃了所有虚与委蛇,将话挑得明明白白:“沈公子,其实你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费任何心思了。”
“毫无意义。”
的确毫无意义。
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些所谓门阀世族的权势。
往日她自负医术卓绝,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大族为求她出手救命,无一不对她客客气气,礼遇有加。
即便偶有意图威逼胁迫的,总有唐九霄或胡绥护着,将她牢牢挡在身后。
这些年闯荡江湖,竟是从未真正吃过半点苦头,受过半分委屈。
然而,如今偏偏也是这个曾将她紧紧护在身后的人,亲手给予了她最彻底,最直白,最为刻骨的羞辱。
她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。
是了,她身无权势,手无寸铁,除了一身济世救人的本事,别无长物。
那些言语上的反击,再如何尖锐刺耳,落在这些高高在上,养尊处优的人身上,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挣扎,连他们的皮毛都刺不透,徒惹人笑而已。
沈卿云沉默良久,心灰意冷地补了句:“我算什么?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。”
她这句话说得极轻,却带着万念俱灰的自嘲。
“你错了。”
沈映京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,平静道:“这世间能伤人的,从来不止刀剑权势。能救人的,也未必尽是汤药针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