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祝凌霜再次醒来,夜色已深,屋内烛火昏黄。
兰绛佩跪在榻边,见她睁眼,忙道:“县主,您醒了!医师已上过药,说并无大碍,您可还有不适?”
后脑勺阵阵闷痛,祝凌霜抬手一摸,疼得倒吸凉气。
罢了,没死就行。
兰绛佩伏地请罪:“属下未能护好县主,请县主责罚!”
祝凌霜伸手,兰绛佩会意,扶她坐起。
她此举也是为了让兰绛佩起来。尽管自己穿来后总说不必行此大礼,兰绛佩却还是这样。
祝凌霜默默叹气,目光落在榻边披着红纱的男子身上。
他面上垂落珠帘,半掩住面容,腕间、腰上甚至脚踝都挂着铜铃,正阖眼靠坐在塌边。似乎就是将她撞下楼的人。
她正欲开口,门边传来一声刻意拖长的轻咳。
祝凌霜循声望去,只见一浓妆艳抹的男子倚在门边,头戴点翠头面,绛红纱衣松松垮垮挂在肩头,纱上金线绣的牡丹从锁骨一路绽到腰际。
见她看过来,他抹了抹眼,踉跄几步扑到榻前,裙摆绊了一下,满头珠翠叮当作响。
“哎哟喂,我的祖宗!您这金枝玉叶的身子若摔出个好歹,侍身可哪有儿脸继续开这花楼啊?”
他掐声道:“楼里这些没眼色的蹄子,见贵人下楼也不知扶着,该全打发去刷恭桶!”
沉闷的熏香扑面而来,祝凌霜不适地往后仰了仰。
这人是花楼的鸨父,原主在他这儿又摔一次,他定是怕越州商会趁机开罪,对花楼不利。
鸨父用团扇掩住半张脸,吊梢眼转了转,掐着嗓子又欲哭嚎。
“停!有什么话下次再说。”祝凌霜头疼欲裂,出声打断。
鸨父立马噤声。
祝凌霜瞥了眼塌边的男子,问:“这是谁?”
鸨父赔笑道:“哎呦,您不知,他是楼里新来的花倌,今日本该是他第一次亮相,但他却只想着逃跑,还冲撞了您。这不,侍身特地带他来赔罪的!”
祝凌霜见男子一动不动,迟疑道:“他还活着吗?”
鸨父点头:“活着呢!就是喂了点软肢散,昏过去了。侍身这就弄醒!”
说罢,他撸起袖子作势要打。
祝凌霜连忙制止:“不必了。”
她虽对这将她撞飞的罪魁祸首心有怨气,但也不愿眼睁睁看人挨打。
鸨父又道:“那至少也得让这小蹄子给您赔罪才是。”
也不等祝凌霜说什么,他立刻指挥护卫往那郎君身上泼水,强行唤醒他。
祝凌霜没来得及阻止,冰凉的水将那郎君浑身浇透。
郎君睫羽微颤,缓缓睁眼。他的药效似乎并未完全过去,四肢仍然无力,连眼皮也只是轻轻掀起来。
他的眼睫和发梢都在滴着水,身上因水湿透,本就极薄的轻纱变得更透,紧贴着身,腹部因喘息微微起伏,肌肤若隐若现。
祝凌霜只看了一眼,便匆匆移开视线。
鸨父瞥了眼祝凌霜的神色,道:“县主可要他给您赔罪?”
祝凌霜未答,只瞧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,不免悲观:这一天又要过去,离死亡日期又近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