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。
天尚且只泛鱼肚白,安定王府的马车悄然停在容府侧门,容朱拢着那件儿银色狐裘披风,在安定王搀扶下上了马车。
她一夜未合眼,此时的颠簸直搅得她腹中翻江倒海,靠在霍瀛肩上,眼睛酸涩不堪,却合不上,面如素雪。
救阿爹的药缺一味世上罕见的药引,得此物可活死人、肉白骨,便是再重的病,再厉的毒,服下它也迎刃而解,以毒攻毒。
“此物,乃苗疆至阴至纯金蝉圣物,百年难遇,在江湖间难能得见,历代享有者非富即贵,抑或江湖豪士。这味药引老朽苦寻多年,也是近日听闻,此物在长安第一楼进行拍卖,若王爷王妃真欲夺此物,便去看看罢。”
郑大夫的话还犹在耳畔,那神往的样子与惋惜的眼神印在容朱脑中,挥之不去,像泥沼般拽着她越陷越深。她要试试。
所谓长安第一楼,便是享誉全国的长安第一大酒楼——凌烟楼。
此楼背后东家靠着老太后,长盛不衰,其中机关美物应有尽有,御赐金字招牌“天下第一楼”,地位绝非等闲。
霍瀛已经命人去讨了那拍卖会的请柬,届时容朱便以安定王妃的名号入场。
他们现在,正乘着马车在去往千年古刹济安寺的路上,去拜会不尘师傅,拜会容朱已遁入空门十载,安心修佛的母亲。
“这样靠难受吗?”霍瀛揽过她问。
二人着装并不张扬,甚至过分素净,似两只丹鹤交颈依偎。容朱双目空洞如窟,闻声点点头,声色听起来憔悴之至,透着满溢疲惫:“还好,此去要多久?”
霍瀛实在心疼她,重新调整了坐姿,宁是自己腰背悬空,也要窝出个舒坦的弧度,来契合、抚平容朱的疲惫:“此去五十里,睡吧,且得好一阵,不过我们轻车上路,宝马良驹,两个时辰总到了。”
听着他温柔又过于轻缓的语句,容朱被攥紧的心也似乎为此有了片刻喘息,她真的生出倦意,一种能让她安心入睡的倦意,靠在霍瀛身上睡得安稳。
霍瀛于边关习惯了不规律的作息,几日的颠沛流离敌不过容朱昨夜急红的眼睛,他不要再见到容朱眼里的汪洋,他想容朱眼中常存枝繁叶茂的春华。怀中那具逐渐趋于安静祥和的身体,也让他紧绷的神经就此松懈,他虚掩在容朱肩上的手臂,搂紧…搂紧……直到二人头贴着头,相拥而眠。
一路马踏飞泥,山色一新。
待到车夫勒马,称已至济安寺,容朱才从那躲进幼时的梦里不舍转醒。
天很晴,阳光像要刺破帘幔般透过缝隙洒在容朱脸上,她伸手去挡,这样一动连带着在梦中沉稳的霍瀛也醒来。
她抬头,两人面面相觑,此时才惊觉,他们梦中没有对方。
“你睡了吗?”容朱问。
“睡了,你睡熟后不久,我就……”霍瀛欲言又止。
这是几年来头一次,两人同时入梦,梦中却无彼此。容朱真想拉他聊个究竟,可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去做,便只能作罢,撩开帘子,急于去见阿娘。
“别着急,小心摔着。”
她被身后的男人扶上一把,稳稳落在地上。
入眼是层云叠嶂,石阶古佛,济安寺的钟声回荡于山林,焚香味萦绕在鼻尖,几个小师傅身着淡褐布袄袍,正抱着扫帚扫阶上落叶。
他们今日前来,一为祈福,二为再算婚期,容老爷的身体怕拖不得太久。
霍瀛下了马车,便对她道:“今日不只我们夫妇前来拜会。”
容朱不解:“怎么这样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