鹤书虽然不知道李青山为什么执着于问他什么时候离开,但他没有多想,如实说出自己的困境。
“贺兄,救你的是家师,不是我,咳咳咳——”
“况且……咳咳——况且……”
李青山突然又咳的厉害,他侧过身,帕子死死捂住唇,不肯泄出半点狼狈。
“真算起来,你失忆那几日,每天都有帮我调理身体,咳咳,我能感受到,这便够了。”
“咳咳,咳咳——我这沉疴旧疾,纠缠多年,非一日之寒,亦非一人之过……贺兄不必觉得愧疚。”
“你怎么能这样说!”
字眼如冰锥贯耳,激得鹤书猛地站起,
“我可不是凡人,一定能治好你的!”
他走到李青山面前蹲了下来,真气不顾自身虚弱强行涌出,凡间本就仙气稀薄,而且鹤书的身体尚未恢复,不多时额角便渗出细密的汗珠,指尖不受控地轻颤起来。
“青山,你要相信我……”
掌心贴着的腕骨有些硌人,那急速消瘦的身体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。
“贺兄……”
李青山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无奈,他扭动着被锢住的手腕,试图挣脱开来,手中捏着的竹叶也随之飘落在地。
“仙力珍贵,莫要再为我这凡躯耗费……家师玄通子亦非俗流,若真有转圜之机,我岂会仍是这副模样?”
是啊……玄通子……
鹤书紧握的手渐渐松开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来。
他的术法可比自己高强,若能救,青山兄早该……
想到这里,他腿一软,险些栽倒,仙力枯竭的细微刺痛在体内游走。
瞧着面前噙着苦涩笑意的人,酸涩汹涌,鹤书再难自持,俯身将额头抵在李青山冰凉的膝上,额前的碎发垂下,遮住他发红的眼尾。
月白大氅沾着的熟悉药香,在此刻却透出浓烈的苦。
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滑下,滴在他攥着对方衣袍的手背,迅速洇进袖口。他压抑着颤抖的呼吸,生生将喉间翻涌的哽咽咽了回去。
再抬眼,李青山的侧脸没入亭柱投下的阴影里,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。
鹤书用力眨眨眼,逼回残余的泪水,声音沙哑得厉害:
“青山……总会有办法的……我一定能找……”
李青山牵了牵嘴角,眸中微光淡薄,他低下头,没有看向鹤书,只是将目光虚虚落在亭外摇曳的竹影上。
“贺兄,不必安慰了,我早已看清自己的结局,若你真当我是友……便别把我当做一个病人来看待。”
他的声音极轻,落进鹤书耳朵却重如千钧。
“我不需要你的救治,不必为我忧心,更……不必怜我。”
最后几个字,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。
鹤书再也说不出一个字,只能深深低下头,死死盯着青砖缝隙里摇曳的、破碎的竹影。唯有更用力地抿紧唇,他才能将快要憋不住的呜咽碾碎在喉间,只化作肩头极轻的一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