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如纱,漫山新绿都浸在朦胧里。
鹤书振落衣摆上的露珠,又一次立在李宅门前。
帷帽垂纱下,他紧盯着朱漆门扉,渐渐出了神。
昨夜辞别李青山,他回到禅房后便一直辗转反侧,矮案上灯烛亮至破晓,他才从枯坐中抬头,眼底血丝纵横却亮得惊人,他终于在黎明前抓住了一丝希望。
真是关心则乱,昨日光顾着担忧,竟然忽视了,青山兄原本病弱是因为胎里带的弱症……
如今病势汹汹,极有可能是淋了雨染上风寒又引动沉疴,而且这段时日玄通子也不在,没有为青山兄治疗过,自然不能妄下定论,说这病药石无医。
想通了的鹤书不再悲春伤秋,瞧着晨光破晓,他立刻决定出发去见李青山,临行前又突然记起昨日老妪同他说的话,自己这样确实不像一个靠谱的大夫。
于是一身青衣变成了灰色的襕衫,背上还多了个瞧着十分沉重实则内里空空的大药箱,他掐诀将几块青石变作药材模样装进箱子,这下药箱颠起来也是沉甸甸的了。
瞧着自己终于有几分像模像样,鹤书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昨日青山兄很是排斥自己帮他治病,若是能不表明身份,直接出手将他治好是最好不过的。
他思来想去,还是将帷帽戴上了。
到李宅门口的时候尚早,这里门可罗雀,同昨日比清冷不少。
鹤书走上前,被两个门丁拦下,一个个子稍高一点的上前一步,客套地说道:
“这位大人请留步,容奴才先向内通报一声。”
鹤书点了点头,不多时便见到高个子门丁领着一位穿着稍微上乘的男子走了过来。
这人瞧着约莫四十上下,身量不高,体态浑圆,远远瞧着,还有些面熟,昨日待在青山兄身边的人好像就是他。
随着那道臃肿的身影走近,鹤书心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,他不禁皱起眉,目光触及到那人腰间——
一枚形制小巧,雕工奇古的玉扣!
这赫然是前些时日骗他买书那贾掌柜身上的贴身之物!
鹤书心头猛地一震,方才那点模糊的熟悉感瞬间变得清晰刺骨,一股火气“腾”地窜上来,烧得耳根都热了。
“鄙人是李宅管家,赵实,阁下是因为告示而来的大夫吧,先随在下来登记一下……”
鹤书攥了攥拳头,指甲陷进掌心,硬生生把那句即将脱口而出要吼出来的“骗子”咽了回去。
“赵管家啊……不知赵管家可还记得我,几日前我们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。”
鹤书喘起粗气,满腔热切骤然冷却,他刻意将声音压低,随着赵实走在前往登记处的小径上,阴阳怪气地说到。
赵实脚步微滞,脖颈后堆起的肥肉绷紧了一瞬,他眯眼打量起身侧的人,帷帽下目光如炬,他却只是茫然,分明没认出鹤书。
“阁下这顶帷帽……确实挺眼熟的……”
他说着正准备继续向前走,但被忍耐不住地鹤书拦下,将他拽至不远处的一个无人角落。
“贾掌柜,别来无恙啊……”
“怎么几日不见,你就将胡子剃掉了,是为了躲着谁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