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长策再一次走到了长安东门,东门外树林里,有三座坟在那里杵着,唐影和月月的坟旁边,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新坟,坟前静静地坐着一个小姑娘。
李长策走过去,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有些熟悉,到了近处才发现,是李长生的师妹,那个叫作雪盈的小姑娘。
“师兄早就算到这一天了,他说,自有方法渡劫。”雪盈转过身,李长策发现她的双眼已经蒙上了一条白绸子,“后来我看到了他的卦纸,莫说是渡劫,七门紧闭死门大开。他想救心里的那个人,但是自己必须要死。我拦不住他,师父和掌门师伯早在他入门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件事,这十多年来,怕是早就接受了罢。。。”
雪盈站起身,将李长生随身的剑穗拿了出来,摸索着李长策的枪,将剑穗绑在了枪头下面,说道:“师父说,师兄的家不在纯阳,在这里,要我将他送来这里安葬在这两座坟旁边,还说,其他人也很快就会团聚了。”雪盈转身即将离去,又留下了一句话,“我不恨你了,也不杀你了,让你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。。。李大人。。。”
眨眼间,雪盈便轻功飞走了,她也回到她的家了吧。。。
李长策回到军营,面见了李承恩,汇报的事除了已死的唐影、月月、长生,谁都没提。为了防止他人报复刨坟鞭尸,他甚至编了谎话,改了他们的名字,说他们早就被自己杀掉,并抛尸荒野了。
李长策因为没带回来任何实质性证据,仅带回了这三人身上不会暴露真实身份和门派的信物。所以这件事在李承恩的干涉下,草草结案了。朝廷那边总算是有了个交代,但是令李长策没想到的是,他跟着李承恩去汇报此事的时候,上边的大人竟然愣了许久,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:“哦,还有这事儿呢啊。。。”
回来之后已经是转年正月,因为没有战事,李长策将自己的文书工作交给了一平,将巡营和练兵交给了思蕊,而自己,始终醉倒在那句“还有这事儿呢?”里面,如此长久无法自拔。
他因为一个不在乎百姓的朝廷去追查朝廷不在乎的死人的真相,又因为这个朝廷不在乎的死人,带走了自己最在乎的四个活人。
某天喝醉后,他写下两封信,一封是给柳玄震的,上面写道:“玄震吾兄,愚弟为功名所困,忘却旧日友情,万死难以赎罪。盼望吾兄今年中秋,仍可来此长安旧地,使弟能赎罪于万一。切切愿之,切切盼之。”
第二封是给裴蕊的,上面写道:“唐影、月月、长生、阿梵皆因我死,我已去信玄震,望你我三人,今年中秋仍可来此长安旧地,使我赎罪于万一。切切愿之,切切盼之。”
就这样又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年,期间思蕊和一平没少劝李长策,但是也顶多就是不喝酒罢了,永远也提不起什么斗志了。后来又向李承恩请辞天枪营统领一职,最后他现在只剩下从四品轻车都尉中郎将的虚职,每个月还吃着朝廷的俸禄,但是一多半都寄去了马嵬驿村子里,用作让村长多开设几个施粥铺,离柳玄震的施粥铺远一些。
今年的中秋节还是到了,李长策靠在长安城东街那个藏着十几年前的自己,还有自己亲如家人的朋友的矮墙,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。
恍惚间,他听见了一阵孩童的笑声,笑声里还夹杂着几句吵闹。
“等等啊,再给我来一碗!!”
“不行!李长生!你都吃了阿蕊还吃什么!”阿梵夺过长生手里的筷子,递给裴蕊。
“没事的阿梵。。。男孩子吃得多一些嘛。。。”裴蕊看向梵水芸,似乎比起自己,她更想让长生多吃一点,毕竟纯阳宫那种清心寡欲的地方,长生肯定天天吃不饱。
“你啊,你就惯着他吧!”柳玄震指了指裴蕊,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责备。
这个时候,谁都没有注意到偷偷藏到后面的唐影,伸出筷子在阿梵端着的盘子里夹走一块肉,塞进了嘴里。
“唐影!你又偷吃!”月月一把抓住唐影的胳膊,唐影甩开走到前面。
“哎呀多吃点怎么啦,玄震锻造的武器那么沉,不多吃点我拿不动啊,不信你试试他新给你锻造的双剑!”唐影转身溜走,月月气地提起剑就要追他,结果发现这剑确实太沉了,真的拿不动!
李长策看着自己记忆中的朋友还是孩童模样,渐行渐远,另一侧却看到了又走来了几个身影,一边走还在一边拌嘴。
“不是,你再多吃点你试试你还能不能飞起来吧,那机关翼放在你背上跟走地鸡一样。”柳玄震这张臭嘴,真是越长大越损。
“诶,你他娘嘞再。。。”唐影话刚刚说一半,就看见了在地上喝得烂醉如泥的李长策,“等等,阿策?你躺在这干什么呢?”
“还真是阿策!”阿梵走过来,在他眼前摆了摆手,“你没事儿吧?”
“一看就是喝多了!”月月一边吐槽,就见旁边的长生用脚踹了踹他,玄震闻着一股酒味,嫌弃地挥了挥手,散去一些酒味。
“是你来了?”李长策艰难站起身,拎着酒壶,向着柳玄震的方向扑去,结果自己的身体穿了过去,什么都没有碰到。
“哈。。。哈哈。。。对啊,大家都死了,都在我面前。。。哈哈哈。。。玄震。。。我也碰不到你了。。。你也。。。你是不是也。。。”李长策的苦笑慢慢变成了悲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