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探了探斥候颈脉,确认已死,站起身,对那老队正道:“验明身份,记录军情。尸体暂敛。”转身便走,步伐比平日更快,直扑衙署。
书房内,楚青正为了一批刚从海陵盐场紧急调运来的粗盐与裴澜争执。楚青主张立刻投入市场平抑恐慌,裴澜却坚持必须扣下大部充作军资。
“民心若散,要再多军资何用?”楚青声音压抑着怒火。
“城若破,要民心何用?”裴澜冷笑。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猛地推开,曲远远径直走入,无视室内凝滞的气氛,对裴澜道:“北面斥候回报。探得大军南下,旗号‘平卢’,疑是兵马使田神功部。斥候力战身亡。”
裴澜的咳嗽戛然而止。
田神功?朝廷的援军?还是又一匹嗅着血腥味而来的豺狼?
裴澜猛地站起身,动作太急,眼前一阵发黑,扶住案角才稳住身形。
“消息确切?”
“斥候尸身已验,伤为制式箭矢所致。临终之言,多人听闻。”曲远远答。
楚青迅速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舆图前,手指划过淮北一带:“田神功驻守兖郓,若奉诏南下平叛,确应由此路而来。只是……为何毫无朝廷明文通报?”
“通报?”裴澜好不容易喘匀了气,“是来平叛,还是来趁火打劫,谁说得准?刘展是狼,这田神功,怕是虎。”
室内陷入死寂。
寒风呼啸,卷着零星雪粒,砸在窗纸上,沙沙作响。
良久,楚青缓缓开口,目光仍钉在舆图上:“无论是狼是虎,既打着朝廷旗号,便需应对。需立刻遣使,携公文劳军,探其虚实,严申军纪。同时,紧闭四门,加强戒备,以防其骤然发难。”
裴澜盯着他,眼底情绪复杂难辨,最终阖了阖眼:“你去办。以转运副使名义行文,用印。劳军之物……从我的份例里出。”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。
楚青深深看了他一眼,没再说什么,转身大步离去,官袍带起一阵冷风。
曲远远仍立在原地。
裴澜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远远,你去盯着北门。田部动向,一有消息,立刻报我。”
她再次走上北面城墙时,天色已彻底黑透。风雪似乎大了些,天地间一片混沌。极目远眺,天地皆黑,唯有风声凄厉。
隐隐地,在地平线的尽头,似乎有无数火把的光点正在蠕动,连绵不绝,如同一条散发着血腥气的巨大蜈蚣,正朝着扬州这座疲惫而恐惧的城池,缓缓逼近。
所有人都望着那个方向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楚青的身影很快也出现在城头,他换了一身见客的官袍,披着氅,神色凝重地望着那片火光。几名属官跟在他身后,捧着劳军的文书和薄礼。
他站到曲远远身边,一同望着那片压境而来的兵火,许久,才低声道,不知是问她,还是问自己:
“来的……会是救兵,还是恶鬼?”
曲远远没有回答。她只是握紧了短剑,剑柄的冰冷透过皮肤,刺得生疼。
风雪更紧了。